慈宁宫
自上次轩景帝离开慈宁宫,慈宁宫便成了一处禁地。
皇上虽没有下令处置太后,但是这宫中所有人都知道,只不过是皇上善心,不想背上弑母的名声罢了。
但是太后那般对待皇上,皇上心底又怎么会有感情?
所以下人们对待太后也是十分敷衍。
太后因为皇上留下的最后一言,惶惶不可终日,她明白若是皇上知道真相,杀掉她也不会有什么顾忌。
她在等待轩景帝的毒酒还是白绫中渐渐衰老,却什么都没等到。
但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深儿死了,慈宁宫宛如禁地,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只是今日,送饭的宫女将食盒放下,离去的时候却小声说起了话。
“你看见贵妃娘娘了么?她今天可真美。”
“贵妃哪天不美啦,我可真羡慕她,怀了龙胎,现在可是宫中第一人了…”
声音随着她们的离去越来越小,太后却敏锐的捉住了“龙胎”这两个字。
她拿住筷子的手微颤,然后心头大震!
不可能!上一次她与李渊对峙,他还没有子嗣,不然她那般说他,他又怎会忍?
现在怎么会有“龙胎”?
“站住!”听到太后的声音,那两个小宫女不禁一阵后怕,主要是之前她们给太后送过许多次饭,太后都从未说过话,每次都默默的,像个哑巴似的。
她们这次才敢多说几句……
她们摸不清皇上对太后的意思,若是太后下令责罚…她们只不过是小小宫女,自然也不能抗命。
这样一想,便愈发战战兢兢,转头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太后饶命!”
有阳光透过大门的缝隙照到太后的脸上,那鬓边已经雪白了一片。
“你们刚才说的贵妃是谁?”
其中一名小宫女颤颤回道:“是原来的珍嫔娘娘。”
珍嫔…太后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雪肤花容的脸,是她…
她掐紧指尖,轻声道:“她怀了龙胎?”
两个小宫女心中一凉,悔恨自己嘴上没有把门的,太后对此事为何如此激动?
那她们还能说么?会不会对贵妃有影响?
若是祸从口出,影响了龙胎,恐怕她们才真是会没命的!
她们俩互相交换了眼色,皆咬紧唇瓣一言不发。
沉默中,太后反而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有忌讳,有恐惧,才是真的啊。
手中的饭菜顿时失去了滋味,其实本来滋味也不好,想想也知道膳房会送什么不成样的食物给她。
她一直活着的支撑,也是靠着对轩景帝的怨恨,他杀了她的儿子,她要看他一生无子,含恨终老!
可是现在她听到了什么?白苏苏竟然怀了龙胎!在她以为不会有人能怀孕的时候!
她突然明白轩景帝为何迟迟不处置她了,原来他才是最狠的人,他要留她的命,让她看着他儿孙满堂,看着他河清海晏,看着他天下太平!
哈哈哈哈哈!李渊,你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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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冷了下来,第一场初雪落下的时候,皇后病重了。
其实自轩景帝那次“天花”过后,皇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即使轩景帝下了死命令,让太医务必保住皇后的命。
但皇后的身子还是日益衰败下去,皇上下令,让皇后的母亲进宫陪她,这也算是莫大的殊荣了。
毕竟这女子一进后宫,又有多少机会能再见到父母?
但是即使有母亲的陪伴,也没能让皇后身体有什么起色。
白苏苏不是圣母,但是对于这个事实,心中也不免哀伤。
皇后其实…并不是多坏的人。
轩景帝的心情也是肉眼可见的差,他和皇后年少夫妻,皇后贤惠有德,内持恭俭,管理后宫十几年,从无过错。
二人谈到皇后的时候,轩景帝曾黯淡了眸子,呢喃道:“是朕对不住她。”其中哀伤,可见一斑。
皇后病重,后宫嫔妃均轮番侍疾。
只有白苏苏因怀着身孕,没有去过长春宫。
但是她心内不安,觉得相识一场,怎么也要去看一看皇后才是。
轩景帝知道后沉默良久,还是同意了。
再一次踏入长春宫的大门,长春宫与之前她来的时候并无不同,只是冬日萧瑟,园中的花草树木枯萎,自带了几分颓唐之意。
她怀胎已满三月,虽身子不重,南春和曼夏还是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小心看着脚下,唯恐她摔倒。一路走来,长春宫的宫女也一路恭敬的行着福礼。
张嬷嬷看见白苏苏前来,眼底涌出一抹复杂。
主子病重,虽不是那些会传人的,但是珍贵妃应该是有些忌讳的,没想到竟然会来看。
人总是在低迷时才能看到人的本质,她也算知道,皇上为何如此宠爱贵妃的原因了。
她迎了上来,恭敬的行了个礼。
白苏苏知道此刻最难过的,就是像张嬷嬷这般一直陪在皇后身边的老人了,看张嬷嬷熬的面色惨白,她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来看看皇后娘娘。”
张嬷嬷将她引到屋内,皇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一众太医也全都守在边上。
屋内满是药材的苦涩之气,白苏苏置身于内,只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轩景帝觉得皇后年华正盛,不应如此逝去,向太医院勒令保住皇后,太医日夜相守,但是喂进去的汤药都似进了无底黑洞,皇后的身子还是一日一日的衰败了。
张嬷嬷上前撩开半幅床幔,低声道:“娘娘现在虚弱的厉害。”
白苏苏看去,果然皇后眸子紧阖,她的面容消瘦的厉害,两颊已经凹陷,颧骨微微突出。
而且原本乌黑的秀发也变得枯黄,看着让人心酸。
虽与皇后没什么交情,但白苏苏还是感念皇后一开始对她的照拂。
想起初见皇后时,她还是那样的雍容华贵,转眼间,便这样枯萎了。
白苏苏眼睛也不由湿润了,皇后实在太年轻了。
这时,在床上的皇后突然眼睫颤动,张嬷嬷忙俯身去看,只见皇后眼睛半睁,嘴唇嗫嚅道:“谁来了?”
“是珍贵妃娘娘来看您了。”
听到珍贵妃这两个字,皇后倒是睁开了眼,目光向白苏苏递去。
白苏苏也快步上前,低低福了个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的目光在她的面容上停留了一会,转而落到她的肚子上,刚满三个月,且隔着兔毛斗篷,还看不出什么,但还是停留了好一会儿,问道:“还好么?”
白苏苏一怔,随即心领神会,用手抚了抚小腹,道:“太医说,一切安好。”
皇后点了点头,随即目光悠远,却并未落到实处:“一定要为皇上生个皇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