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岁安故意不看向那人的方向,乖乖的站在江绮音身旁待着。
周应淮眼瞅着若无其事的某人,也不气恼,勾起轻笑朝江绮音躬身拜年,江绮音接过舒岁安的茶盏,欸的一声,也给了周应淮一封小小的红纸。
眼尖的周应淮看见舒岁安手里拿着一封丰厚的红纸,心下了然,随即也不开口戳穿母亲的偏心,只轻声道了一句:“谢谢母亲。”
秀丽姨早已布好菜肴,前来请三位过去餐厅用早膳。
舒岁安稍稍落后于江绮音,周应淮不白长了一双修长的大长腿,三步两步就跟上舒岁安。
舒岁安眼瞧着那人偷偷牵自己的小拇指,舌头打结:“你......”
她紧张得朝前看,生怕周公馆其他人看见起非议。
怎么可以这样?!
“我以为你很期待呢。”语气轻柔,温热得话语在她耳旁打转,舒岁安甚至能够感受到周应淮得呼吸,霎时人觉着有些燥热。
她踱步上前,躲开那人那肆无忌惮的侵入。
那人紧追不舍,接下来说的几句话雷得她外焦里嫩。
“是吗?看来我误会了。”
“亲都亲了,还能怎样?”
“或者你回吻我一下,咱们两清。”
“......”
舒岁安无语,周应淮人前待人淡漠,不管是面对谁,眉宇间总是七分有礼三分疏离,如今在自己身侧的这位,较之往昔的清冷,更显有了人间气。
回吻吗......
舒岁安不敢,因为最后吃亏的还是她自个。
再看偷瞄了一下周应淮,只见他若无其事的端着,与自己并肩。
这人怎么可以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做出一些与他外表根本不符他形象的行为呢?
这头舒岁安百感交集的时候,不由得摸向颈侧,那处还隐隐犯疼。
那头的周应淮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没注意到这方的女孩还暗自羞赧不敢抬头看向这头。
......
酒过三巡后发生的一切无人得知,江绮音落座后看着身侧的舒岁安一脸郁色,又瞥了眼不远处的周应淮,那人神色如常的接过佣人的茶水漱口。
“这餐食是润之清早送来的,他是碧翠居的少东家。”
舒岁安笑了笑,状似无意的扫了眼琳琅满目的餐食,而后恭敬的捻起汤勺给江绮音舀粥。
江绮音也回以一抹笑,心知肚明,装作不知情。
她舀了一口粥正要送到嘴里,又顿了顿,轻声询问舒岁安:“听说昨夜秀丽做了醒酒汤,是喝醉了?”
舒岁安那口还未饮下的茶卡在喉中不上不下,一时间换不了气,噎着了,小脸顿时被噎得通红。
周应淮忙帮她顺气,只见舒岁安咳起来咳得不停,一直捂住胸腔。
江绮音不明所以,看着那方替女孩顺气的儿子投来的目光,又挪开了目光:“身体方才大好,虽是新年还是要注意饮食。”
舒岁安顺气后,又接过佣人递来的茶水润了润有些嘶哑的喉,才朝江绮音回应道:“知道了,江姨。”
餐食虽多,但周应淮还是一如既往的一杯美式和只吃了少许的糕点,便坐在一旁沉静的翻着晨间早报。
“母亲,老宅那头近来可好?”他抖了抖手中报纸的页面,冷眸还是在看报纸。
江绮音给舒岁安夹了一块大小刚好的驴打滚放入她碗中,笑容温和:“老爷子尚可,您姑姑也愿出门了,昨儿个还一起用了团年饭呢。”
周应淮从报纸上挪开视线,转眸看了眼身旁沉静的舒岁安,慢条斯理道:“那便好。”
他只是循例问一下近况,毕竟那头的几个人还是少沾染为好。
江绮音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侧头想了会儿:“倒是洵之是怎么回事,昨夜看着好似生分了不少。”
一旁愣神发呆的舒岁安听到那三个字后,在打架的眼皮都难得的撑开了,桌下的脚不经意踢了踢身侧的某人。
周应淮似是没有感觉到舒岁安的小动作,漆黑的冷眸有光划过,但他情绪收敛得极快,仅仅只流露了一丝便被藏在眼眸深处。
他端起面前得咖啡,浅浅地饮了一口,没办法一夜未眠,需要提神。
“还好。”他靠在凳背上,报纸搁在手上,又勾起那熟悉的七分笑意。
江绮音见状,也知晓谈话无疾而终,故此也没多问什么。
不屑于撒谎的人,如今竟为了某人开了先例,倒也宣是煞费苦心。
......
周公馆内,易洵之斜靠在庭院的长廊上,脚旁是从易家带来的狗儿,靠在他脚踝打瞌睡。
而他手也在忙活,拿着管家递来的小竹竿似有似无的挑逗着周老爷子豢养的鸟儿,眼神如墨如夜。
“你若是这么听话也好了......”
见着周邦国出来,易洵之把手中的遛鸟竹竿双手奉上,只见老爷子熟络的推开鸟笼的笼子,里头是画眉鸟,那嗓音可是一等一的好。
易洵之定定的看着笼中愉悦的鸟儿,微微挑眉:“还是外公好手法,我日日喂养它,它却并未对我出过声儿。”
周邦国轻揉了下鸟儿毛绒绒的脖颈后,替它添了些饮用水,竹竿子递回到管家手里:“洵之有时候不是予以一饭一食就是爱。”他背过手,看向笔挺的男孩此刻垂眸有一下没一下的蹲下轻抚手旁的狗儿那光亮的毛色继续道:“明白吗?”
廊下很静,易洵之本来话也不多,他只是垂眸看着早已入睡许久的狗儿,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对于这个外孙,周邦国理解的少之又少,平日里都是周婉凝一人管束,只有逢年过节才见上一两面。比起亲手教授的周应淮,他时常觉着亏欠。
而对于自己的女儿周婉凝,前半生几乎顺风顺水,只因一己之私算计得来的姻缘最终也得到了反噬,如今惶惶终日不安,发病的时候甚至六亲不认,易洵之左右手的虎口还有着不同程度上的疤痕,那是周婉凝发病时控制不住自己咬下的疤痕。
思及此,周邦国叹了口气,随即询问身侧的管家周婉凝今日用药情况,管家回禀道她今日心情极佳,估摸着是近来易洵之常伴左右之余,未来儿媳也时不时的来跟前尽尽孝心,这难得的天伦之乐,让她精神大好。
爷孙二人难得交谈,送易洵之回他院子的时候,周邦国主动打破沉默:“洵之啊,淑慧那档子事儿若是你不喜,外公可以帮你推了,认她做义女......”
易洵之把手中的栓狗儿的绳交由管家,然后侧眸看向脊背有些佝偻的长辈:“母亲喜欢,便是洵之所喜。”
听着易洵之无波无澜的声音,周邦国蹙眉,但自己也没资格干预太多,故此在沉默几秒后,心平气和的开口继续:“听家中伺候的人说,前几日她闹了好大通脾气,是我们外公这头没管教好下人,倒让她受气了。”
易洵之顿了顿,并没有露出半点情绪,对于这件事他不甚在意,毕竟人有七情六欲,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且不说那日的事情是大事小,对于佣人被主人家谴责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况且,还是个伺候他们的下人罢了。
对此他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言淑慧犯大小姐脾性,世家小姐有点气性也实属常事,只要在外头不犯就好了,关上门摔东西好,还是怎么样好,反正面子上过得去总归不算事儿。
“小事一桩,还劳外公特地记挂。”
易洵之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内心起伏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周邦国。
走到他院子门前,亲自看着易洵之慢走进去,忽然间觉得心中难过,声音有些颤:“外公只想你好......”
音量不大,刚好能够入耳。
易洵之盯着前方郁郁葱葱的庭院,也没有回头朝后看。
......
年初一本就是闹腾的一天,有了前车之鉴的舒岁安但凡过手的饮料都要细看细嗅一番,怕自己又沾酒后神志不清。
周应淮为此对她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摇了摇头,也不阻止她的小幼稚。
二人先是驱车前往碧翠居处拜年,舒岁安提着果篮落了车,眼瞧着碧翠居门庭若市,估摸着因着过年,餐饮的生意本就是红旺的,听门口的小厮说近来碧翠居的排期更是到正月十五都络绎不绝。
冯婉君好不容易歇歇脚喝口水,见着被小厮遣来的舒岁安满眼欣喜接过她手中的果篮,像揉搓糯米团子那般揉搓舒岁安的小脸:“新年快乐,安安。”
最后还是周应淮生拉硬扯把舒岁安从冯婉君的手里扯回来,毕竟舒岁安的脸颊已经被揉搓到泛红的程度了。
冯婉君还不服气的回了一句小气鬼适才作罢。
冯润华更是抽不开身,在茶室接待一波又一波前来拜年的客户,路遇茶室时,他瞧着外头的三人抽空打了个招呼便又与跟前的人热聊。
舒岁安耳畔响起冯婉君轻柔的嗓音,听闻冯润华已经饮了一上午的茶了,估摸他这饮茶的功夫都不用用饭了,满肚子都是茶水。
周应淮不经意瞥了眼冯润华跟前的人,不外乎是一些上赶着巴结的人。
他对此毫无兴趣,令他侧目的是,那对夫妇二人身旁的人。
舒岁安也瞧见了,那熟悉的侧颜。
言淑慧偏安一隅的端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标准得体的浅笑,配上她为着新年喜气特制的一身粉红旗袍,更显的她愈发落落大方,娇而不妖,宜室宜家。
“往年也不见她。”冯婉君让小厮接过果篮,另外还为二人特地开了一间僻静的雅居。
里头伺候的人连忙端茶倒水,是大小姐亲自接待的贵客,自是不敢怠慢。
舒岁安接过净手的暖帕,眸子盯着冯婉君一套行云流水的沏茶手法,默不作声。
周应淮颔首接过她亲沏的茶:“她以易家儿媳自居,自是今时不同往日。”
冯婉君挑了挑美眸,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饮了一口:“那是,昨夜还以为是个安分的。”
对此,舒岁安安静的听着二人的对话,眼波流转只余下神伤。
周应淮单手敲击着桌面:“冯主理,倒茶了。”
他不是没有留意身侧之人的反应,想要把长期放在心中的感情连根拔起不是易事。
但言多必失,他可不想舒岁安大病一场,因此只能稍加敲打,她这么聪明,应该知道如何办的。
冯婉君把茶壶放在周应淮面前,没好气道:“自己动手!”
舒岁安看着冯婉君,不期然的会想起韩庭桉,两人还真是旗鼓相当的性质相投,连被周应淮逗趣时的反应都一模一样。
之后他们聊的事情大多她都不识,雅居很大,角落还特地置放了些书籍杂志,舒岁安随手取了一本探讨咖啡豆品种的书籍坐在廊外的栏杆上。
只是书籍内容晦涩,她不甚感兴趣,翻了几页便随手丢到一旁了。
方才半壶茶她也饮了三分之一,只是她还是抵不过困意,头耷拉在栏杆上昏昏欲睡,想必是近来生病之后时常吃药,身子容易倦乏疲惫,到点就会感到有困意袭来。
里头周应淮眸子时刻粘在舒岁安身上,虽然人在冯婉君跟前,但是思绪一直都不在里头。
冯婉君见此也不由的随着周应淮的眸子看向外面因瞌睡袭来,支着脑袋假寐的舒岁安,若有所思。
之前她便觉得周应淮对舒岁安很特别,是例外的特别,如今看来,他是的的确确动了情。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向来清高倨傲的周应淮有一天会折身在这一个小丫头身上。
本就性情淡薄对任何事都态度寡淡的恶人,眸子里却平添了温情。
身在世家,她也见多了多情之人,也多多少少向往感情单纯。
只是他们的婚事多半都是世家结合,有感情尚好,若是无,能做到相敬如宾也算可以。
故而好友能寻到真心相对的人,她也替他开心,自己也并非迂腐之人,比起寻常的人,周应淮有的是手腕,家世悬殊从来都不是大问题。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上需要承担的责任,谁可以走进他的心,谁合适不合适。
而恰好,舒岁安足够吸引他,甚至可以牵动他的情绪。
“确定是她了吗?”冯婉君启唇,语调轻柔,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
自己算是与他年少相识,能勉勉强强说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家父母也曾起心动念过凑成二人姻缘,只是两人都言明没有,就此才作罢。
周应淮垂眸,嘴角忽而勾起笑:“很明显?”
冯婉君只笑,并未作答。
那么毫不掩饰的承认,让冯婉君意识到周应淮是认真的,从前他从未在人前袒露过自己的心声,连他们都觉得他生性凉薄。
甚至还被韩庭桉调侃过,无情无爱方得自在,也不见他反驳。
如今眼前的人眉眼间染了人间烟火,只因心中有了不一样的念想。
冯婉君心中忽而有些敬佩舒岁安这个小妮子了,究竟要多耀眼夺目才可以一举拿下淮安第一冷君子。
她挑眉披上毛绒披风:“想好了吗?易衔辞是她的养父,你的姑姑不见得会待见她,选择这条路,会很累。”
“我为什么要为别人而活?”语气淡淡,他眸子始终不离外头的人。
见她人都要掉下去了,身子悬在外头晃晃悠悠了,但还不愿掀起眼皮,周应淮放下茶盏朝外走去。
冯婉君笑着摇头,她终于承认周应淮此次是真的栽了,外头有小厮来禀说有人找,她轻声回了一句知道了,顺便吩咐雅居里头伺候的人好生替她招待二人。
周应淮轻轻搂着舒岁安,她不重且还带着点慵懒的娇嗔显得整个人柔弱无骨的挂在他身上。
他像搂着一个瓷娃娃轻声慢哄,起身把她抱回室内:“外面睡凉,傻瓜。”
间隔不远的茶室,方才夸完落落大方的言淑慧看着这边两人的举动,面容扭曲的同时,还举着手机偷摄下二人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