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送亲归来,听闻周穆已经与北夷打了近一个月,气得捶胸顿足,立即下旨召回周穆,要治他擅自调兵、意图谋反之罪。
可当朝臣们告诉皇上,昨日前线的最新战报传来,说周将军已经攻下澹州城,俘获北夷将士三万余人,收缴粮草五千石,兵器和马匹无数,听得皇上面露红光,连连拍手称好。
澹州之耻总算得以洗清,邺朝必然会重返京师。
皇上派出兵部两位大臣前去接应,又急不可待地将这个好消息公之于众,邺朝上下举国同庆,许多百姓家中的青年男子纷纷投身军营,希望跟随周将军共同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周穆的大军暂时在澹州城驻守下来,原计划三个月内夺下的几座城池,还不到两个月便尽收囊中,他吸取从前的教训,不敢冒进轻敌,在澹州一边等待朝廷的后援和粮草补给,一边仔细分析局势地形,为下一次进攻排兵布阵。
皇宫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晚云她们一直躲在景馨苑,闭门不出。
宫苑外的侍卫比往日更多,林夕手下能调动的人马几乎全都守在外围,宫墙内也驻守有几十名死士,这些人全是他的心腹,跟在身边已有数十年,算是最值得信任的一拨人。
眼看着周穆的大军势如破竹,直逼京城而来,齐颜可汗几次来景馨苑要人,欲将周穆的家眷送至前线,以她们为要挟逼迫周穆退兵,可林夕一次又一次将他挡了回去。
直到一月底,京城四个城门皆被邺朝大军围住,齐颜可汗才知道自己已是穷途末路,退无可退了。
他甚至考虑过是否要投降,可齐耶达说他宁死不愿受辱,拄着拐杖硬撑着身子站起来,非要赶去城楼上与周穆决一死战。
齐颜可汗看到齐耶达有此决心,也把心一横,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他调集京师所有驻军,下令务必严防死守拼死抵抗,畏缩不前者即刻斩杀。
齐耶达由宫人抬至南城门,在那里与周穆的主力军展开对决,将士们见到大公子身有残疾还亲临战场,都深受鼓舞,抱着同生共死的念头,顽强抵御邺朝大军。
周穆这几日并未亲自冲锋陷阵,南门的几次攻城都是由手下副将领兵前去,他还特地嘱咐过,千万不可打得太激烈,省得一不小心真的把城门攻破了。
他实在有些担心,若逼得太急,万一齐颜恼怒之下,直接杀害他的家人,那就得不偿失了。反正京城迟早会到手,他得留着慢慢打,等到林夕那边有确切的消息,晚云她们顺利出城,再发起最后的总攻也不晚。
武阳受命,带领一小支部队来到三合庄,与先前留下的使团护卫汇合。
半年来,几十名护卫化身庄稼户,在陈二的带领下,几乎将三合庄附近的田地挖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一处山坳下,发现一个疑似密道出口。
可他们不敢擅自打开,因为那石门巨大无比,足有千斤重,光靠人力是撼动不了分毫的,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用火药炸开,可一旦使用炸药,动静闹得太大不说,密道还有坍塌的风险,因此没人敢轻举妄动。
武阳过来察看后也一筹莫展,不敢轻易使用火药,好在现在三合庄附近已被他们占领,倒不用担心有北夷军前来破坏,他命人日夜守候在密道出口处,等待里面的人自己逃出来。
在邺朝军队到达京郊时,林夕曾遣人出城送信,让周穆务必派可靠的亲信,前往密道出口接应,他会想办法送宫中几人出城。
武阳只得耐着性子等在三合庄,当初懊恼自己不小心将密道之事泄露出去,现在他又开始后悔,为何没泄露得更彻底一点,把出口的位置也一口气全都说出来,好让晚云她们心里有个底。
其实林夕早已把密道的大致方位摸透,他多次下去探路,还在密道沿途留下火折子和食物,连衣物和被褥也带了不少进去,即使晚云她们没走出去,在里面躲藏个十天半月,也应该没问题。
直到周穆兵临城下,京郊的三合庄附近,已全部在邺朝军队的掌控下,林夕才敢启用密道,放晚云她们出逃。
他叫来何淼和晚云,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明日午时一刻,他想办法引开齐颜可汗,长风再故意与御书房外的宫廷侍卫起冲突,引发骚乱,景馨苑几人则绕道而行,从御书房侧殿进入,剩下的就只有靠他们自己了。
他再三嘱咐,密道出口的石门设有机关,在左侧第三盏烛台下,经过他的仔细勘察,发现石门下还有巨石翘板,一旦触发机关,翘板便会升起,若他们顺利出去,一定要将石门关上。
这样翘板会从外面抵住石门,里面再无打开的可能,如此可预防后面有追兵赶来。
何淼一一记下,急忙去往周夫人和苏梅兰的卧房,把这个消息告知她二人。
晚云脑子还在发懵,坐在林夕房中,久久回不过神,她知道他会想办法帮助她们出逃,也清楚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分开,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
林夕把一切都安排好,考虑周全了,直到临行前一天,才把这些事情告诉她。
晚云坐在他房里,低着头默默垂泪,任他如何催促,就是不肯离开,因为她知道,过了今日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相识六年,从清泉寺到这座皇城里,他们的关系一直似敌似友,复杂又多变。她对他的态度,从厌恶畏惧到依赖信任,再到心生爱慕,一点一滴都像烙印一样,在她心里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
三年多的陪伴,他们朝夕相处,有甜蜜亦有争吵,有信任也有怀疑,他陪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慢慢赢得她的芳心。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又不得不分开,从此各奔人生。
晚云甚至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希望周穆能来得慢一些,当初齐耶达攻打京城,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才攻破城门,她以为这次也还有足够多的日子,能让她和林夕再待得久一点。
可她想错了,才短短三月,分离的时刻就已猝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