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惊恐地抬起头,嘴里的救命还没喊出口,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因为眼前的人是周穆。
看到他还好好的,没有落入北夷人手里,晚云喜极而泣,抱着他不肯撒手。
周穆心里也酸酸的,两年半的分离,他不敢想象晚云受了多少委屈,遭过多少罪。
他把一切的苦难,都怪罪于自己,是他没有照顾好她,是他的家人拖累了她,更是由于他的大意,才导致澹州战败,北边疆土沦陷,从此千千万万的百姓生活在奴役下。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张馨儿实在耐不住性子,伸手拍了拍周穆的肩膀:“你们别在这深情相拥了,万一被哪个爬墙偷窥的北夷人看见,咱们就死定了。”
晚云和周穆松开手,对望一眼,都面色微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默默跟在张馨儿身后。
进屋关上房门,晚云急忙从袖子里摸出令牌,塞进周穆手里:“这是出城手令,你带上它赶快离开。”
周穆仔细看了看,问道:“这令牌从何而来?”
晚云抿唇一笑,冲他眨眨眼:“我偷来的。”
周穆低头不语,这是北夷国太子手令,晚云是从林夕那里偷的?如此重要的东西,一般人都会贴身携带,晚云又是如何拿到手的?
他不能去想,一想到晚云为了他,曲意逢迎讨好别的男人,他的心就揪着疼。
“晚云,你跟我一起走。”他拉住她的手,“我们先离开,我会再寻机会回来营救母亲她们。”
周穆知道,只要他还活着,北夷人就不会杀害他的家人。可一旦他被抓住,他们所有人都必死无疑,所以他不得不先保全自己,再另作打算。
晚云眼里露出欣喜的光芒,但那光芒在想起周念的一瞬间又忽然消失不见了。
若没有孩子,她不会有片刻犹豫,巴不得现在就脱离苦海,回到南陵,可她丢不下念儿,他才刚满周岁,还不会说话,没了母亲在身边,他该有多害怕啊!
林夕说不定还会恼羞成怒,把气撒到孩子身上,她可不敢指望那几个只会窝里横的女人,能保护周念不受欺负。
“我不走。”说出这三个字,晚云忽的泪眼朦胧,心里委屈至极,“我还有孩子,怎么能自己逃命,把他留在这里受苦受难呢?我做不到,也不能这么自私。”
周穆看着她,纵然心中万般不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的晚云长大了,不再是一朵娇嫩的小花,风霜吹过,雨雪刮过,她在无数个悲苦交加的夜里,凌寒绽放,她长出枝叶,开出花瓣,给更弱小的小草挡风,为更无助的虫蚁遮雨。
周穆捧起她的脸,吻向她眼下的泪痕,轻声许诺道:“晚云,你等着我。不出三月,我一定回来救你们。”
两人依依惜别,珍重的话说了十几遍,紧握的双手还是不舍得放开。
张馨儿在门外急得团团转,每当听到外面有人路过,无论脚步声还是说话声,都能给她吓出一身冷汗。
“吱呀”一声,她终于推门而入:“要不你俩一起走得了,有什么话留着以后再说,再耽搁下去,恐怕只有去黄泉路上作伴了。”
晚云急忙推开周穆的手,催促着他快走。张馨儿不等周穆再啰嗦一句,直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往后门方向拖去。
直到目送周穆离开,张馨儿才抹着泪水,伤心地走回屋子里。
晚云愣愣地看着她,“周穆走了,你怎么比我还难过?”
张馨儿甩了把眼泪,愤愤不平道:“你的心上人平安离开了,你有什么值得难过的?我家何淼可还在水深火热里,生死不明呢。”
晚云思忖片刻:“姐姐别急,只要何大哥还活着,不管有多难,我保证会拼尽全力去救他。”
说完,晚云匆匆回到医馆,准备即刻返回林府,可她刚踏出大门,就见外面已经血流成河,长风带着一行人与北夷军正打得昏天暗地。
她避开刀光剑影,顺着屋檐溜到侧旁,爬到马背上,扬鞭一挥,飞驰而去。
晚云已跑出近百米,长风和北夷军才发现她远去的背影,两拨人顾不上厮杀,收起武器,骑马追赶在晚云身后。
一直跑到林府门口,长风才拦住刚下马的晚云,他心中又急又气,早知道她要回来,他又何必和北夷人打那一场。本是想保护她,没想到她却自己上赶着撞到齐耶达的刀口上来。
齐耶达和林夕已在门前对峙半日,谁都不肯退让。
齐耶达正焦头烂额,欲兵分几路,从后门和侧门强行攻入,林夕就一个人,他总不能同时守住三个门,只要其中一门被破,军队冲进府内,场面一混乱起来,他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可就在这时,晚云突然从大街上骑马跑过来,后边还跟着两队人马。
林府外顿时乱成一团,所有人面面相觑,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在齐耶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夕抢先一步跑到晚云跟前,将她拉至身后,又快速退回到门前。
“你先进去,这里交给我来处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晚云推到门内。
跟在晚云身后那支北夷军的头子,跑到齐耶达耳边嘀咕一阵,把晚云如何天不亮一个人出门去往何氏医馆,又在里面待了近一个时辰,然后长风赶来保护她等详细经过全部说了出来。
齐耶达听完后,如遭五雷轰顶,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又失算了,以为何淼被抓,医馆外还有重兵把守,过路的百姓看见这阵仗,也不敢再靠近,周穆自然会躲得远远的。
可齐耶达没想到,周穆竟然还敢返回何氏医馆,而宋晚云去那里定是为了与他见面,通知他逃跑。
周穆本人都要逃之夭夭了,齐耶达此刻哪里还顾得上捉拿他的家眷,急忙招呼众人上马,一行人急匆匆朝着出城方向追去。
不到一刻钟,林府外又恢复如常,只剩一小股北夷军蹲守在此,晚云眼看着大部队都往南边去了,一颗心紧张得阵阵发疼,他们能追上周穆吗?他又能不能顺利南下呢?
她眼中含泪,颓然依靠在门框上,发软的双腿难以支撑住颤抖的身体,她缓缓向地上滑坐下去。
林夕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搂起来,语气里满是怒意:“宋晚云,你为何要自作主张?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