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宅院里,一连几日都是安安静静的。
红果的死,加上之前尚未痊愈的伤,让林钰一下子病倒了。
新来的两个梧州本地的丫鬟不会说官话,但能听懂林钰的吩咐。但是林钰问她们一些话的时候,她们却只能叽里咕噜说出一堆林钰听不懂的方言,令林钰更是气闷,恹恹地在自己院子里养病,不出来走动。
菱花想着王天就是沈昭月的事,心里急得要起火,去找过林钰一回,想告诉她这事,却吃了闭门羹。
又想赶在齐铭知道身边小厮就是沈昭月之前,想办法把沈昭月骗出来杀了也好卖了也好,但是让巧妹去了齐铭的院子找沈昭月,才发现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怎么没人?王爷出去了?”巧妹朝守院门的护卫打听。
“打仗去了啊,你以为王爷是来梧州享受的,还天天待家里?”护卫队所有人都被刘玄铁打过了招呼,知道菱花是假侧妃了,捎带着对巧妹也没什么好脸色。
护卫地位本来就比丫鬟高,巧妹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声好气地又问:“那王爷身边那个叫王天的小厮呢?”
护卫一想就觉着菱花恐怕又在憋着什么坏主意,便故意道:“跟着王爷一起去了,王爷现在可喜欢这位王天小兄弟了,一天也离不了她伺候。”
菱花听完巧妹带回来的话,对沈昭月又是恨得牙痒,凭什么无论她换成什么身份,都总能引起王爷的注意!总能跟在王爷身边锦衣玉食享尽宠沃!
菱花心有不甘,气得要死,却不知沈昭月跟着齐铭去了漳州城外,却并没有过上什么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战火掠过之处,哪里会有什么好的日子。
沈昭月是去帮忙救治伤员的。
齐铭从梧州带来的四千人,加上护卫队的几十个武学高手,和漳州的两万起义军硬碰硬地正面交锋过一次。
起义军是临时集结的农民,作战的士兵没有像样的武器,虽然仗着人数之众,一场仗打下来,死了两千人。
而齐铭带领的经过训练武器精良的军队,也损失了八百人。
还有五百来个伤员,集中在数十个军帐里,有的缺胳膊断腿,有的浑身是血,全都有气无力地叫唤着,还有的已经断气了,但没人及时发现,就躺在伤员中间像是睡着了。
沈昭月跟着随军大夫进军帐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随军大夫被刘玄铁吩咐过了,没让沈昭月去给那些重伤的士兵处理伤口,只让她帮忙配抓药配药。
这一天刘玄铁都跟在沈昭月身边,没让她出什么岔子。
只有一次,沈昭月受不了重伤士兵的哀嚎,想要偷偷割些血掺进汤药里给重伤士兵喝下,被刘玄铁拦住了。
“王爷特意吩咐过,如果看见您要损伤自己的身体,让属下一定阻止。”
沈昭月便去中军帐找齐铭。
中军帐外站岗的士兵本想拦住沈昭月,但被刘玄铁一个眼神示意,便没动作。
沈昭月着急,唰地就掀开了帐门,结果就见里头一群正在和齐铭议事的裨将、军师、百夫长,全都一起回头看向她。
“有事?”齐铭坐在上首,脸上没有流露过多的表情,但军事会议骤然被打断,来者既不通报也不说话,已经足以见他耐性。
有事也不能现在说了,沈昭月知道自己打扰了,摇摇头,躬了躬身退出了中军帐。
一众属下回过头来,齐铭面无表情道:“刚才说到联络罗大壮的事,继续。”
众人继续刚才的议事,心里齐齐浮现一个念头,这位王爷并不像传闻中脾气那么差嘛,被小厮没头没脑打扰了军事会议都不发火。
会议结束得不算太晚,正好是用晚膳的时间,而沈昭月也顶着夜里飘落的雪,回到了中军帐。
今日军中事务似乎已经处理完了,但齐铭又看起了不知从哪儿寄来的书信。
沈昭月悄悄地拿了书案上的纸笔,正要写字,就被齐铭抽走了笔。
“忙什么?”齐铭把沈昭月拽倒在铺了虎皮的榻上,轻轻拍去她头上肩上的雪花,“有什么,吃完饭再说。”
说罢敲了两下桌子,不出片刻,饭菜送来了。
军中吃食简单,不过两碗蛋花汤,一个盘子里放着两张饼。
“军粮不多了,得省着点儿吃,王爷也只能吃一张饼。”齐铭拿起一张饼,撕下小块,喂到沈昭月嘴边,“所以王爷的宠妃也只能吃一张。”
沈昭月早被齐铭喂习惯了,此时又被他喂,习惯性地张嘴就接住,只是“宠妃”这两个字,听得她耳朵发红。
她也能算宠妃了吗?
齐铭想让她手休息一下,两口饼一口汤慢慢地喂她吃完了,又问:“吃饱了么?没吃饱,为夫那张饼给你。”
沈昭月从耳根红到了脸上,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拿了纸笔走开写字去了。
齐铭吃着自己的那张饼,一边看着沈昭月,脑子里一边思索眼下的局势。
齐镇不肯从其他地方调兵给齐铭,这么打下去,齐铭虽然能重创起义军,却无法全歼,大陈朝廷腐朽多年,横征暴敛,纵容土地兼并,天下苦陈久矣,起义军在民间已经有了百姓的支持,卷土重来不是难事。
齐铭已经想了好几天了,正在考虑要不要尝试另一条路。
他往几个地方写了信去,得到的回应都是支持。
眼下,便要看他到底能不能将漳州起义压下去,不但要压下去,还要赢得民望。
沈昭月已经写好了字条,拿过来给齐铭看。
上面写的是:【我想割血给重伤的伤员用。】
齐铭并不感到意外,医者仁心,沈昭月的善良,他在十七岁那年就感受过了。
齐铭拦住沈昭月的腰,让她坐下,一手放在沈昭月仍是平坦的肚子上:“会影响孩子吗?”
沈昭月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应该不会,之前我从悬崖上滚下去都没事,可能因为体质特殊,那天晚上林钰差点儿死了,还割了血给她喝。】
提到林钰,沈昭月明亮的眸子就变得黯淡了一些。
若是那时候没有把她拖回山洞喂她血喝该多好,齐铭现在根本不信她的话,等回去之后,她觉得林钰还是会再想办法害她,不会放弃的。
“你受苦了,本王定会让菱花得到应有的惩罚。”齐铭道。
沈昭月知道没有证据齐铭怎么都不会信她,只能安慰自己好在他也不会信林钰,把这事先撇到一边,眼下救那些重伤士兵的性命最要紧,又再写道:【我割血,可以吗?】
齐铭看着沈昭月眼睛:“可以,但不是今天,明天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军营里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