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圣山对于中朝军队的整个战线来说至关重要,一旦这里失守,整个战线都会受到冲击。
上甘岭位于五圣山南麓,是两个小山头,海拔高度不到五圣山主峰的一半。守住这里,能保住3.7平方公里的土地,能为五圣山防线提供一个前出阵地,如此而已。
而即使丢了这里,其后方还要五圣山主峰至高突岘这道高大屏障,别说2个师,就是两个军的美军也拿不下。而美军之所以要攻击这里,就是感觉这里的位置不那么重要,且位置突出,比较好打,中国军队应该不会死守。
志愿军方面由于范弗里特战前放出的多枚烟雾弹,15军的前期防御重心,并没有放在上甘岭上,主力44师以及炮兵部队,被布置在了五圣山下方的西方山区域,军长秦基伟认为五圣山地形陡峭不利于联合国军机械化部队行动。
因此用于防守上甘岭两处高地的仅有45师两个连的兵力,其中597.9高地共分12个阵地,由45师135团9连和8连1个排守卫。537.7高地共有9个阵地由135团1营1连驻守。
早在10月22日,也就是美军攻占表面阵地那会儿,15军的上司第三兵团司令王近山就告诉秦基伟,守不住可以退回五圣山,但是秦基伟的牛脾气上来,就是不退。
美军这边也急了,各大新闻纷纷聚焦此事。
美军一个师、韩军两个师,再加上十多个炮兵营以及数百架飞机的空中火力,合力进攻两个小山头却久攻不下,甚至连国会议员们也开始拿这场战争议论纷纷。
美军格外上心,我方高层自然也密切关注,中央军委已指示志司,随时准备将“战斗”升级为“战役”规模。
因此,上甘岭的这两个山头早已超越了土地或战线的争夺,成为了关乎尊严的象征。不论是中国还是美国,强者自居的心态大同小异,士兵可以牺牲,弹药可以耗尽,但国家和军队的尊严绝不容有失。
上甘岭战役能够坚持到最后胜利,坑道的作用功不可没。
提到坑道,就不得不提时任15军参谋长的张蕴钰将军。
在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美韩联军的进攻选择会是西方山,而不是易守难攻的上甘岭,只有张蕴钰敏锐察觉到了危险信息,他始终认为上甘岭地区具有极强的战略意义。
因此在大多数人的反对声中,张蕴钰力排众议,坚持要在上甘岭地区建立一套完整的坑道工事,用于防备美军潜在的进攻风险,其中每个坑道位于阵地的反斜面位置垂直于山体,内部纵深可达数十米。
正是这一珍贵提议,为志愿军保存了更多的有生力量,也为上甘岭战役的胜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所以,早在战役爆发的前几个月,驻守五圣山地区的15军,就已展开了轰轰烈烈声势浩大的坑道挖掘工程,并摸索出了“打斜眼、少装药、紧填塞、放群炮、快排烟”等先进施工方法,改变了原先壕沟挖在山梁上的做法,挖山洞把兵藏在大山腹部。
驻扎在五圣山上甘岭的15军45师,还在上甘岭开了42个铁匠炉,利用收集到的废铁制品,造铁锤1000余把,钢钎2200余个,这种废物利用的本事,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通过拆除未爆炸的航弹和炮弹,提得炸药3700余公斤,靠着这些原始简陋的材料,挖出合计9000多米长的坑道300余条,坑道内建立粮库60多个,弹药库60多个,每条坑道都配备了许多暗火力点与观察哨。
在坑道外,还配置了明火力点、散兵坑、猫耳洞、马蹄形或弓字型掩体,彼此通过总计5000多米长、160余条的交通壕相连接,与坑道工事相互掩护配合,形成一套完整的防御网。
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共有大小坑道23条,其中,长50~100米的大坑道4条,10~30米的小坑道19条。大坑道是连的坑道,小坑道基本上是前沿班的坑道。在整个战役过程中,除1条小坑道被飞机投下的重磅炸弹炸毁、6条小坑道因不能利用而暂时放弃外,其他16条大小坑道始终控制在志愿军手里。
秦基伟曾在日记中写道:坑道战就是当敌人爬到我们的身体上时,我们却像《西游记》中的孙悟空,钻进了敌人的心脏里打。
这些坑道的实际模样并不像后来电影里显现的那般宽敞,它们一般高不过1.5米,宽不过1.2米,里面空间相当狭窄局促,大部分地方连人员站立都很不便。美军战后报告称,志愿军在597.9高地有“四通八达的地下堡垒”,其一号大坑道长达2000米,可屯兵1个营以上,显然是夸大其词。
不过,坑道对于志愿军防御作战确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它既可作人员掩蔽部,又可作指挥所、弹药所、救护所;它既是在敌方猛烈火力打击下保存有生力量的最好的屯兵场所,又是向敌方实施出击和反击的良好出发阵地。
志愿军转入阵地战后,坑道便成为整个阵地防御体系的骨干成分。坑道与地面工事相结合,大大增强了防御部队抗敌火力毁伤和兵力攻击的能力,使得建设一条“攻不破的防线”有了可能。
当然,坑道本身也有局限性。陈赓就说过,如果使用不得法,坑道便是坟墓。秦基伟也说过,如果不加强坑道外的作战,或者防守部队不是万不得已时才进入坑道,“就会增加坑道的消极因素”。
上甘岭的坑道战斗,提出两个重要的战术问题:
一是在什么情况下才可退往坑道?
尽管在敌方长时间、高强度的火力毁伤下,防守部队放弃表面阵地,退入坑道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但绝不能一打就退。但实战证明,只有在情况极端不利时,才可退守坑道,退守坑道的时机既不能过早,也不能过晚。
二是坑道内部队怎样与坑道外部队协同作战?
坑道内部队与坑道外部队的相互支援和配合至关重要。在敌方占据表面阵地的情况下,坑道内的坚守是不可能长时间、孤立地进行的。实战证明,坑道外部队必须以火力和兵力配合坑道内的坚守行动,不仅要指定专门火力掩护和控制坑道口,而且要向占领表面阵地的敌军不断实施反击,坚决阻止敌方破坏坑道的行动。
同时,还要想方设法向坑道添补后勤补给,给坑道部队以物资上的接济和精神上的鼓励,确保坑道斗争能够长时间的坚持下去,并确保其能在尔后的反击作战中发挥关键性作用。
当然,这两个战术问题并不是一开始就认识到并得到解决的。
由于敌方毁伤火力太强,而上甘岭两高地的表面工事,不到一天就被完全摧毁,防守部队失去工事依托,不得不很快退进坑道。此后,尽管通过出击和反击多次恢复了表面阵地,但由于始终无法进行有工事依托的作战,表面阵地只能是一遍遍的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无法巩固。
特别是上甘岭战役第二阶段一开始,由于军和兵团后续梯队尚未调动到位,一线师、团伤亡又大,对表面阵地的反击力度逐次减弱,对坑道内部队支援不够,致使坑道战斗陷于极端困难的境地。
上甘岭战役中,通过坑道作战,我志愿军在面对6万多敌人、3000架飞机、170多辆坦克、300余门105毫米以上口径的大炮,地面工事被全面摧毁的情况下,有效保存了有生力量,及时给予了回击。
在1952年10月21日之后,美军针对我方的坑道战,改变了战术。
占据表面阵地的美军使用炸药炸、硫黄弹熏、喷火器烧等残酷手段破坏坑道,并以火力封锁、推土填埋和铁丝网拦阻等方式封闭坑道口,企图活活困死坑道内的志愿军人员。
坑道内生存和作战条件之恶劣,不身临其境是难以想象的。
15军战后报告对坑道内的情况有这样一段描述:
日子长久了,等了一天又一天,大反击仍不来临,敌人仍旧趴在头顶上,坑道部队忍受着想象不到的各种困难和折磨,真是度日如年。
坑道被打短,容量减小,人挤得不能行动,伤员更痛苦,烈士像砌砖一样垒积起来,盖上大衣。炮火的震荡,使坑道点不着灯火硝烟、硫黄、血腥、尿屎和汗腻味使空气恶浊到不堪忍闻,常引起人员的窒息。在坑道外零下二十度的气候,而坑道内着单衣还难忍受。
坑道口升起的混浊空气像工厂的烟囱冒烟,人员必须蹲下以便空气的流通。因缺水,以尿解渴,饭也吃不进了。就在此情况下,坑道部队坚持着英勇的战斗,轻伤员继续作战,重伤员参加擦枪等勤务。
上级命令伤亡过大的连队撤出坑道,到后面整补,很多干部战士仍坚持不出坑道,他们说:“坑道就是我们的家,还到哪里去?”他们只知道胜利就忘却了死亡,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在上甘岭真是惊天地而泣鬼神。
他们堵在坑道的外部,用炮弹射击洞口,朝洞中放毒气和硫磺,甚至用巨石堵住了洞口,想要围困我军。
1952年10月23日夜间,我志愿军45师为了减轻坑道中的压力,决定组织一个连协同坑道内的另一个连(实际兵力仅相当于一个排)发起反击,试图重新夺回597.9高地的1号和3号阵地。
在135团5连的配合下,8连再一次对597.9高地东北山梁上的第2号和第8号阵地发起反攻。第5连攻击失利(据说5连是唯一一个上甘岭战役中没有获得荣誉称号的连队),在没有配合的情况下,8连反复争夺9次才占领了2号阵地,攻占8号阵地后,全连仅剩下5人。
10月23日晚,由于又无法固守表面阵地,李保成带着十几个伤员和5个战士继续退守1号坑道,597.9高地反击失利。
在坚守坑道的反复拉锯战中,8连每天消耗一个班的兵力,最多时补充到140人,最少时,至10月24日凌晨,连长李保成身边就只有5个战士。这是8连第二次被打光,副连长侯有昌右胸被敌机枪子弹击中,在坑道内4天水米未进,第5天牺牲。
第134团3营8连,一共被打光补充重建了3次,其中第4班重建了4次,班长更换了6次。8连成为了15军参战部队中重建次数最多的连队。
表面阵地的反击失败,进一步加重了坑道内守军的压力。
这次失利的主要原因在于美军已经占领阵地多日,不仅对地形相当熟悉,而且还修建了工事,并利用了45师的一些防御设施和坑道,极大地增加了志愿军反击的难度。
10月23日,上甘岭的两个高地争夺战已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
中央军委向志司发出指示,指出该地的战斗已升级为战役规模,必须予以高度重视。
上甘岭前线的形势越来越严峻,自23日起,坑道部队每天平均损失一个班。为了弥补兵力,15军军长秦基伟不断从军部和师部抽调人员增援坑道,连队、排级甚至班级单位接连被派往前线,军、师两级机关几乎连勤杂人员都已耗尽。
秦基伟采用的这种添油战术,对前线兵力的增强效果十分有限。
而且,这些非建制部队抵达前线后,统一指挥问题、步炮协同问题、不同连队的协同问题都是十分棘手的,导致了很多不应有的伤亡。仗打到现在,美军在其他方向的进攻已经很弱了,完全可以抽调兵力补充两高地方向,但秦基伟并没有这么做。
10月24日晚,秦基伟派出他的警卫连96人,在由连长、指导员带领下前往597.9高地一号坑道。指导员王虏是秦基伟太行山时期的警卫员,跟随秦基伟长达五六年,多次在战场上冒死掩护过秦基伟。结果该连队在通过上甘岭山脚下的炮火封锁区时,遭受到巨大伤亡,只有24人到达一号坑道,牺牲的人中就包括王虏。
因此,对于这些非一线部队来说,在不熟悉战场地形,而且与其他部队欠缺配合的情况下参战,无异于去送死。
上甘岭两高地的坑道,虽然在战前也储存了一些给养和饮水,但没想到需要在坑道里坚持这么长时间,进入坑道的人员会这么多,结果,半个月的粮弹储备5天就耗尽,储存7天的饮水2天就用完,坚守坑道变得异常困难。
表面阵地和坚守坑道也是反复拉锯式进行的。
第15军和第3兵团领导注视着上甘岭两高地拉锯式的反复争夺,并开始思考这样的问题:是“继续同敌人拼消耗呢?还是适可而止”?秦基伟担心,这样下去,指战员心理会发生变化,坑道外部队的进攻勇气受挫,坑道内人员的信心和决心也会受到影响。
当夜,他向兵团报告反击失利的情况。王近山回电话,提出打与收两个方案让他选择。
以敢打硬仗恶仗着称的王近山都感到踌躇,可见这一仗打到何等艰苦的程度。
不仅是志愿军,美军也很惨。
而美7师伤亡同样惨重,美军自己描述8个营(大约4000人)伤亡2000余人(相当于一半),但中方认为两处高地共消灭敌军8000余人(相当于包括了韩2师)。
10月25日,范弗利特飞抵美第9军军部,亲自指挥在上甘岭方向的战斗。此时主攻的美第7师在12天内投入全师9个步兵营中的8个,伤亡2000余人(美军自己统计,志愿军统计为自己伤亡4000,杀伤敌军8000,含韩军队)。
范弗利特分析战局后,认为这个地方的战斗模式非常像硫磺岛战役,双方逐个阵地、逐个坑道的去争夺,远程火力效果不佳,拼的是只能是有生力量的杀伤,不宜再将美军放在这里消耗了。所以,他下令美第7师撤下休整,主攻部队改为韩伪2师,同时调韩伪6师作为总预备队并负责主攻部队的右翼。
这个命令的意思就是,美国人的命要更值钱,拼人命的仗就交给韩国人吧。
这一操作让韩军当场破了防,韩国在《朝鲜战争》一书中这样写道:
“当时军团的这一措施,立刻激起舆论,给人一种只顾减少美军伤亡的印象,完全不顾前线的韩军死活”。
不清楚范弗里特是怎么想的,但美国的理由确实很有说服力。毕竟,我们美国原本就是为你们韩国而战,现在我们已经攻下了高地,让韩国人来防守,这难道不是合情合理的吗?
韩伪31团老老实实接手了美军阵地,而他们的防务空缺则由韩伪2师32团补上。这一变化很快被我军战士察觉。8连从1号坑道派出的两个战斗小组,连续炸毁了9号阵地的两个地堡,结果发现里面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韩国士兵,瞬间明白美国人早已撤走!
15军45师师长崔建功在指挥所看到,对方黑压压一片一片的人头在炮火掩护冲了上来。突然之间,对方的第二梯队一片大乱,枪声突然在敌人的背后打响。
崔建功大喜,连声说:“打得好,打得好!”过了一会又问:“是哪支部队穿插过去的?”
大家都说不知道,而且军长那里已经没有可用的部队了呀!
又问这边的几个阵地,也回话说自己没有向敌人后方派去过穿插部队。
597.9高地上的观察哨看到,原来是南朝鲜军第二梯队集合后准备出发的时候,他们背后一座美军留下的碉堡里突然射出成串的子弹,直接把南朝鲜军的队形打得七零八落。
由于战场的白天是美军空中力量的天下,守在坑道里的志愿军往往选择在晚上阻止反击收复阵地。被志愿军的夜战打怕了的美军只好连夜在自己控制的几个高地上修起了一批碉堡。
怕死的美国人把碉堡修得非常坚固,他们用了高强度的特种混凝土,普通的迫击炮打上去只能留下一个白坑,就算是105mm的榴弹炮也只能给它松松筋骨。
偏偏这座碉堡的位置又非常关键,它正好卡在南朝鲜军第一梯队和第二梯队之间的必经之路上,无论是第一梯队的往后撤还是第二梯队的往前冲,都会被这座碉堡里打出的子弹血洗。
稍懂战术常识的人都知道,组织进攻第一梯队后面必须要有第二梯队,第一梯队突破,第二梯队巩固,如果打开突破口但后面的部队跟不上来,第一梯队守不住,进攻牺牲再多人也全是白费。
很快597.9高地上的观察哨就看到被美国人坑惨了的南朝鲜军撤下去之后调整部署,抽调了一个连的部队打算先拿下这个碉堡。
进攻之前南朝鲜军打了一阵排炮给自己壮胆,炸得碉堡四周硝烟滚滚,就在遮天蔽日的硝烟中,三个人影悄悄地从碉堡里跑了出来,潜伏在碉堡前面一条废弃的战壕里。
南朝鲜军逼近碉堡后见没有动静,以为碉堡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胆子顿时大了起来,原来猫着腰的家伙都把腰直起来了。
这时,他们的身后突然伸出三支枪口一阵猛扫,碉堡里又接连不断地扔出一串手雷,南朝鲜军前后受敌,打得落花流水。
他们埋伏的站位非常刁钻,呈一个三角形,加上碉堡里的正面火力形成封闭的四边形,把南朝鲜军彻底关在火网里。
这是一次漂亮的小兵群战斗。
南朝鲜军不甘心失败,他们重新组织了一个连,从四个方向朝着碉堡围拢过来。
观察哨目睹了刚刚那激动人心的一幕后,在步话机里连声呼叫:“目标需要炮火支援,需要炮火支援!”
很快,我军的迫击炮开火了,由于此时能够用的迫击炮所剩不多,炮弹更是金贵,掩护碉堡的火力不强。
但对于坚守碉堡的志愿军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支持,在我方炮火的掩护下,碉堡里几支冲锋枪打得又准又狠,靠近的敌兵像秋风扫落叶一样纷纷倒下。从碉堡里寥寥几个志愿军战士展现出的战术素养和单兵素质来看,这并不是普通的志愿军。
25日这一天,南朝鲜军不得不始终派出1-2个连的兵力牵制碉堡里的火力来保障主力部队对537.7高地的进攻,但这样无疑使得正面进攻的力量大为削弱。
就这样敌人折腾了整整一天,毫无进展,而志愿军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听了597.9高地观察哨的汇报后崔建功高兴地说:“不管是谁打的,都应该授予特等功!”
他立即决定晚上派出通信员试图和碉堡里的志愿军联系,但敌人封锁的火力很猛,通信员牺牲了好几个也没把消息送过去。
这个位于敌人后方,被几千个敌军团团包围的碉堡就成了孤军奋战。
接到南朝鲜军的报告之后,美国人才终于认识到:在南朝鲜军进入战线时,自己的人竟然没打招呼就撤了,这才让中国军队钻空子白占了一个碉堡。
这个碉堡必须彻底毁掉,不然只要南朝鲜军一集结,就等着给人当靶子。
26日,美军集中炮火和几架轰炸机,开始重点攻击这个碉堡,碉堡不断中弹起火,碎石飞溅,熊熊燃烧,但南朝鲜军却依然不能接近碉堡。而在炮火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一共有五个志愿军战士的身影在闪动,同百倍于他们的敌军在作战。
前方阵地的我军也在豁出全力支援这个碉堡,因为碉堡的位置是固定的,45师的炮兵只要把炮弹往碉堡四周砸就可以了。
在45师的内部通信中,这个碉堡被称为“无名阵地”。
就这样,以“无名阵地”为圆心就形成了一个“火圈”,南朝鲜军除了和碉堡里的志愿军死磕的同时,还要随时提防抽冷子打过来的迫击炮弹,进攻的效率低得可怜。
这天,这里的战斗,几乎比正面战线更加激烈。南朝鲜军穿着墨绿色军装的尸体从碉堡周围铺开,从空中看去犹如一朵巨大的、墨绿色的死亡之花。
10月27日、28日,围绕着碉堡的激烈枪炮声依然连续不断,美军把重磅炸弹换成了燃烧弹,想要用高温把碉堡里的人活活烤死。
这一招十分狠毒但也见效,因为碉堡的混凝土钢筋并不隔热,里面的幸存者不得不离开碉堡,和围上来的南朝鲜军打起了白刃战。
就这样,区区几名志愿军勇士据守碉堡和成千倍于己的敌人打了四天四夜,这是十分关键的四天,因为南朝鲜军对我军正面的攻击严重受阻,让45师得到不断的补充和喘息的机会。
坑道作战是上甘岭的关键,而美韩军进行反坑道作战,人数上的绝对优势是最重要的。
武器,普通的步兵武器就够了,炸不掉坑道,炸毁或封住坑道口也可以。志愿军也有打韩国人的阵地,站不住脚被人从坑道反击打下去的记录。解决方案就是把预备队全撒到阵地上,将韩军整个堵在了老鼠洞里,才拿下来。
所以,五位烈士阻挡住了韩国人的第二梯队,使其不能顺利投入到坑道阵地,这个功劳很大。只有留住了坑道,才有上甘岭的第二阶段作战顺利进行。
10月28日,志愿军某团四连排长田丙辛带两个班的部队冲到了无名阵地。
就见碉堡的墙上用刺刀刻着五个大字:中国人在此!
然后出现在田丙辛面前的,首先是堡垒外面的三位烈士遗体。
一位烈士的遗体保存较好,躺在鸭绒睡袋里面,应该是牺牲较早,被其他烈士安置在睡袋里面。第二位烈士躺在一堆焦土边上,身上的新棉衣已经被炮火撕得粉碎,子弹早已打穿了他的双手,而手里还有一颗手雷。第三位烈士的遗体在稍远的地方,周围敌尸重重叠叠,手指上是手榴弹线圈。
走到堡垒的门口,第四位烈士的遗体在堡垒门口,身上伤痕累累但没有致命伤,怀里抱着一根爆破筒。满怀希望的田排长看到了第五人跪在射击孔边上,怒目圆睁,手指还扣在机枪的扳机上。走近才发现,这位烈士也牺牲了。
环顾后发现,这是一个美军营级指挥所,没有敌人进来的迹象。也就是说,五位烈士牺牲后,联合国军并没有敢打进这个堡垒来看一下。堡垒周围,敌人还有二十多具尸体没运下去。堡垒里面的两位烈士都没有致命伤,堡垒里没有水,在美军燃烧弹的炙烤下,他们很可能是被渴死的。
有一位烈士留下的笔记上有这么一段:“吃的是美国饼干,用的是美国枪,打的是美国子弹,消灭的是美国狼。”
无名阵地的五名烈士基本上是用美国人的装备打的这几天战斗。我们经常说要是志愿军有了美国人的装备,朝鲜战争会打成一个什么样子,那现在大家看到了,死伤在五名志愿军烈士面前的联合国军,何止于百倍。
根据情况分析,应该是五位烈士随增援部队到了阵地上,但是在猛烈炮火下,夜间地形地貌和白天差距太大,他们没能找到坑道,却一路深入了敌军阵地。正好赶上了美七师和韩二师换防,这个指挥所被放弃了,于是五位志愿军就潜入了这个堡垒。而且他们很沉得住气,一直到敌人第二梯队集结完毕,才一通猛揍,在联合国军的嗓子眼深深地扎了一根刺。
由于战场上不能接回自己的战士,确认烈士的身份就成了大问题。从发现的遗物看,五位烈士不止一位识文断字,可是他们都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和部队的番号。
仅在一位烈士身上的布片上,发现了“山西省”三个字,推测是来自十五军前身——当年九纵的老战士。由于上甘岭上的部队编制多、变动大、伤亡重,这五位烈士的身份竟成了一个永远的谜团。
我们说完五位无名英雄,在把目光转移到正面战场。
韩军队的换防,竟意外打破了上甘岭坑道战场的僵持局面。本认为韩军比美军战斗力弱,但是韩军东方式的思维,却把韩国人阴损毒辣坏的一面全部表现了出来。
韩伪2师在接防当天,成功将志愿军深达60多米的2号坑道炸断了半截,两人被压死、六人受伤。与此同时,1号坑道的两个出口也被他们炸塌,碎石淤塞得只剩下一个碗口大的小孔能够透气。
对于向下倾斜的坑道,他们使用迫击炮进行吊射,但发射的不是普通炮弹,而是毒气弹和硫磺弹。面对无法炮击的洞口,他们先用巨石作为基底,再堆上碎石和泥土,将洞口严密封堵。对于周围没有巨石的洞口,他们用铁丝网缠绕成网进行封堵。为了彻底切断敌人的生路,他们在地面搜寻坑道的通气管,沿着通气管凿孔并装药爆破。
仅仅一天时间,志愿军的坑道便被炸毁了近30米,四个入口彻底被堵塞和摧毁,造成坑道内4连和8连50余人伤亡。
无奈之下,第45师炮兵指挥所将四门野炮推上菊亭和菊亭砚阵地,直接瞄准597.9高地的几个主要坑道口,专门轰击破坏坑道的韩军,以掩护坑道口安全。
韩军依旧无时无刻的对坑道进行破坏,用曲射炮轰炸坑道口,用毒气罐、硫黄弹往洞里熏,从坑道顶部凿眼装药爆破,滚来巨石堵住洞口。将铁丝网缠绕成团堵塞坑道等等。更严重的是,坑道部分塌陷,破坏了通讯系统,部分战士被堵在截断的坑道内,无法与后方联系,后方也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无粮无水,可谓绝地。
时间一长两处高地坑道部队的处境开始一天天恶化。越打越短的坑道里堆放着粪便、烈士遗体,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味、毒气,尸臭,温度也超过了40度,置身其中的志愿军战士就连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成了奢侈。
更重要的是缺乏补给,饥与渴如同两把钝刀子来回的锯着战士们的咽喉,后勤部队拼着命送进坑道一袋饼干,却没有一个战士主动去吃,几乎停止分泌唾液的口腔在那一刻拒绝任何食物的吞咽。
不得已,主坑道的8连长李宝成带头喝起了“光荣茶”,也就是尿液。一个人的尿大伙轮着喝,到最后连光荣茶都成了稀缺资源,极度缺水的情况下根本尿不出来,即使尿出一点还得优先给伤员。
朝鲜本来就不是干旱地区,在表面阵地时,下雨、溪流都是水源,实在不行渴了抓把树叶子吃也有点水分。但是在坑道里,这些通通没有。而在运输途中,不管是用水壶还是用水桶,只要是一炸就毁。
从22日到28日,整整7个昼夜,坑道里没接到后方补给的任何物资,当然也包括水。
而坑道里最痛苦的就是那些转运不下高地而滞留在坑道里的伤病员们。赵连壁教授在《上甘岭战役战救治疗工作评价》中提到:“一个坑道有时囤积30至50名伤员,最多的挤到90名,坐卧在岩石上衣被不全,拥挤呻吟,空气污浊。
甚至蜡烛因缺氧而不能燃烧,再加之潮湿泥泞,血污汗臭,大小便狼藉,伤口流脓生蛆,伤重牺牲后尸体腐臭,垃圾败絮,混为一团,敌常向坑道口袭击,生活的紧张困难已达极点。”
有的伤员疼得实在受不了便忍不住哼几声,可刚出声,旁边就马上有伤员制止他,忍住点儿同志,我们躺这儿什么也不能干,可他们还要打仗,别影响他们的情绪。于是大家都死死地用床单堵住嘴有的伤员活活疼死,至死,嘴里咬住的床单还拽不下来。
537.7高地地形相对简单,反击成功率高,因此第45师每反击上去一次,便趁机抓紧轮换一批坚守坑道的部队,补充一次弹药、食品和药品清理一下坑道环境,所以坑道状况相对好一些,但是整体局势依旧严峻。
秦基伟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上甘岭坑道的艰苦卓绝,但他不能撤下部队,守住坑道是夺取胜利的关键一环,这是志愿军从总部首长到第15军士兵的共识。
只有将坑道部队钉子般钉牢在上甘岭上死死拖住敌人,才能为胜利赢得时间。
为此秦基伟向军后勤部和第45师下达一道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把物资送进坑道,火线运输员一批批地出发又一批批地倒在了路上,整个战役期间第15军仅前沿运输人员伤亡就达1716人,占伤亡总人数的14.8%。
坑道中的战士,缺水少粮无药,最艰苦的时候喝尿为生,在忍饥挨饿一周后,运输连指导员宋德兴带领2名运输员,终于冲破敌人封锁线,犹如地狱中走一遭般将3袋萝卜和一些慰问品带进了1号坑道。
再后来,情急之下第45师党委向火线运输人员悬赏,凡送上去一篓苹果者,记二等功,战役中为坑道部队运送的物资中仅苹果就达4万公斤。
运往15军时炸没了一批,15军往前线运输时炸没了一批,运输车辆全部被炸毁后,15军不得不以单兵背着布袋往坑道里运输,最后分到每个坑道,通常只有一个。这就是教科书中《一个苹果》所讲述的故事。
原定于10月22日结束的秋季战术反击战被延长至11月底。
命令要求第15军的左右邻部队——第38军、第39军、第40军、第65军和第68军,在朝鲜中部宽约180公里的防线上,发起猛烈攻势,实施战役配合,全力支援上甘岭作战。,
为了全力保障上甘岭战役,志愿军后勤部为第15军准备了11万发炮弹,按每门火炮发射300至500发的标准进行分配。后勤部立即组织马车和人力车,日夜不停地进行抢运,并将仅剩的两个汽车连全部投入到上甘岭的弹药和补给运输中,确保物资消耗随时得到补充总之,第15军需要什么,就尽全力供应什么!
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从10月21日至29日,坑道部队夜间主动出击达158次,其中仅9次失利,其余均获成功,累计歼敌2000余人,大量消耗了敌军,并极大破坏了敌军阵地的稳固。
韩军也没闲着,在597.9高地表面阵地日夜不停抢修工事,共修筑了70多个永备火力点,部署了14门无后坐力炮和65挺重机枪,构成了完整的火力配系。在一般情况下最多容纳两个连的高地上部署了整整四个连,还在高地南侧的反斜面部署了两个连,作为浅纵深的反击力量。
24日凌晨4点,秦基伟向第三兵团代司令员王近山及志愿军总部汇报了45师的伤亡情况。只打了十天,一个齐装满员的步兵师竟然就拼残了,放眼整个朝鲜战场也从未出现如此集中、惨重的伤亡。
25日,第15军在道德洞召开了作战会议,这次会议彻底改变了上甘岭战役的进程。
除军领导外,3个师的师长、政委都到会。会上,有人提出,敌人大打出手,势头正旺,是不是可以暂避其锋芒,作战略退却。
秦基伟坚定地表示:
目前整个朝鲜的仗都集中在上甘岭打,这是第15军的光荣。只要我们咬牙再挺一挺,敌人就比不了这个硬劲。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敌人也可能更困难,这个时候就要较量胆魄和意志。
3个师长都赞同军长的意见:
在上甘岭坚决打下去,跟美国人比这个狠劲凶劲,这是朝鲜战争全局的需要。
会议对前段作战中有关战术问题作了检讨:
反击部队出发地距离目标过远,在敌方猛烈炮火下,从500~1000米之外接敌冲锋,运动中被大量杀伤,占领阵地后又无二梯队源源投入和充分的弹药供给,实在难以熬过敌方昼夜不停的连续反扑,这是造成反击恢复阵地容易、击退敌军守住阵地困难的主要原因。
除此之外,“我们战术动作的规律也被敌掌握,反击时间总是十七时至二十二时,总是先经一次火力急袭,接着就是冲锋。如此,敌当我火力准备时便准备好拦阻火力,开始对我运动道路及坑道口实施拦阻,杀伤我二梯队,我火炮延伸,敌人也做好了反冲锋准备;敌兵力大时,我被迫转入坑道或反击失利”。
会议最后确定:
“我之作战方针是坚决打下去,直至收复阵地”;战术上采取“打了一个再打一个,小打结合大打”,以不断的小型反击消耗敌人,先集中力量对597.9高地实施决定性反击;反击兵力,除第45师第133团、第135团外,作为预备队的第29师第86团、第87团各1个营也要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军领导同时指示:
“45、29师86、87团作一次切实研究,订出执行的具体步骤,一定把敌反击下去。”
26日,第45、第29师师长、政委——崔建功、聂济峰、张显扬、王新,聚集在德山岘第45师指挥所内,共同研究反击作战问题;配属第15军作战的第12军第31师政委刘瑄、副师长李长林也参加了会议。这几个师的指挥员在一起开动脑筋,制订出反击方案,然后联名上报。
27日,王近山和兵团副政委杜义德、参谋长王蕴瑞向第15军下达作战指示。
指示指明了当前作战对朝鲜战局的重大影响:
经13天战斗,给予敌人8000人以上的杀伤,敌人当前虽然还有力量继续打下去,但其二线仅有第40师可机动使用;如果能把美军第7师打残,迫使第40师接替防务,其二线机动部队就只剩下3个遭受过严重打击正在整补的师;如果同时也给韩军第2师以惨重打击,那就再也没有部队来接替它了。这样,就会使敌人逐步转入被动。因此,这一战斗对朝鲜战局意义很大。
指示对当前战场形势和战役发展最后结果作了分析:
经13天激战,第45师伤亡已达4800人,其中阵亡近三分之二,有17个连所剩兵员在25人以下,有的连已经无兵,本身无力继续下去;第44师用于防御,第29师除防御外只有2个营准备用于反击,军、师两级都没有预备队。
因此,兵团将刚从一线换下准备休整的第12军第31师2个团留下,以第92团作为第44师预备队,第91团准备继第45师之后,用于五圣山前沿阵地之反击争夺。
此战越打越艰苦困难,给敌人的杀伤也越大,最后结果,估计有两个可能:
“一、经过再给敌人以大量杀伤,将敌击退,阵地全部恢复,但还需要经过一段艰苦困难的斗争;二、敌将我一、九两连阵地占去,尔后,并可能攻我四五四点四及四四八两点,使我五圣山主阵地暴露,这样对我极为不利,尔后则困难更多。”
指示明确:“我们的决心坚决打下去,力争第一个前途。”
为此,提出了6点要求:
一是树立长期打下去的思想,绝不能操之过急,准备与敌反复争夺。“有机会则大反击,无机会则小反击,以小反击创造大反击的条件”,部队轮番使用,边补边打,第91团用上后,第45师加速整补准备继续作战。
二是“反击中的突击部队兵力不宜过大,地面不宜放人过多,冲锋距离缩短,动作迅速,求得以小的伤亡达到大量杀伤敌人”。
三是发扬“小兵群战术动作”,夜晚多组织班排小反击,扰乱和疲劳敌人,不让其做工事。在组织营连的大反击时,“反击时间及出击道路、兵力大小等不要形成规律为敌掌握”。
四是组织调整好参战火炮。
五是研究坑道作战的战术,尽可能加强坑道内有生力量,利用坑道本身力量适时向敌反击。“在敌炮击时,我在坑道内做好准备,炮火停止敌步兵冲锋时,我以少数步兵小组至班兵力即跳出,以冲锋枪、手榴弹杀伤,敌被我击退后,我再退回坑道,准备打击敌之再攻,如此反复的歼灭敌人,打退敌人直到敌人不攻了,我再到地面上构筑工事,这样逐步达到我阵地全部恢复”。
六是其他方向主动以班排小部队积极活动,牵制敌人,以分散敌之炮火。
指示电最后强调:
“我艰苦,敌亦艰苦;我困难,敌更困难。所以,我们必须以各种办法去克服困难,克服了困难就可以争取战争的胜利。”
根据已定下的作战决心、方案和兵团、军的指示,上甘岭地区退守坑道部队坚持坑道作战,反击部队抓紧进行部署调整,准备实施决定性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