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五年十月,令贵妃在圆明园诞下皇十五子,本在秋狝当中的皇帝便立即打算启程回京。
“皇上瞧,这就是咱们的十五阿哥了。”
等皇帝回到京中,嬿婉尚在月子里,她头戴抹额,将孩子抱在怀里给皇帝瞧。
皇帝一路风尘仆仆,眉眼间带着些许疲倦。
他马不停蹄,一回到圆明园就来见他了。
看着襁褓里的幼儿,皇帝莫名觉得亲切,他抬手拨弄着他的小手,另一只手揽过嬿婉的肩膀。
“令贵妃你辛苦了,又为朕诞下了皇子,你在朕身边多年,朕该好好赏你的。”
“能得皇上青睐是臣妾的福气,您瞧,孩子多像您啊……皇上可想好要给咱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儿了?”
嬿婉柔柔笑着,看向孩子的眼底满是柔情。
皇帝闻言,抬头思索了片刻,随后说出了他精挑细选,一早就想好的那个名字。
“就叫永琰,如何?”
永琰,是十五阿哥的名字。
“永琰?真是个好名字,皇上文采非凡,永琰,琰者,美玉也,希望永琰日后也能同玉一般,做个正人君子……”
听到和上辈子一无二的名字,嬿婉心中毫无波澜,只是例行公事般夸赞道。
“有你教导,朕是放心的。”
二人又闲聊几句后,皇帝才抬着有些疲倦的脚步回到自己殿中。
他捏了捏眉心,随后下定决心般,将进忠叫到了跟前。
“进忠,替朕宣旨。”
皇帝亲自取出了一个匣子,里头赫然躺着两卷圣旨。
这是他拟好的圣旨,两份。
一份,是在她有孕时就拟好的,另一份,是在秋狝回来的路上拟好的。
两份内容截然不同。
他想了想,纠结许久,最后还是改了。
“嗻。”
进忠谨慎接过其中一份圣旨,他隐约能猜到皇帝的意图。
一路上,不知是欣喜还是紧张,捏着净鞭的手都在冒冷汗。
晚秋的风略有些刺骨,打在人的脸上泛起寒意,进忠浑然不觉,大步的朝她而去。
浩浩荡荡一群人,到了令贵妃所居住的天地一家春。
“给令贵妃娘娘请安。”
“进忠公公,你这是?”
嬿婉看着进忠,对上他的眸子,嘴角微微勾起。
皇帝前脚刚走,他便又回来了,看着他手中的圣旨,和此时的欢喜模样,嬿婉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
进忠眉眼笑得弯弯,他按捺住内心澎湃的悸动,当着众人的面柔声对嬿婉说道。
“令贵妃娘娘,奴才来是替皇上传旨,还请您跪下接旨吧。”
听是宣旨,春婵和澜翠不敢马虎,连忙将嬿婉扶起,伺候在嬿婉身边的人一同跪地等待宣旨。
进忠缓缓展开诏书,看着上面的内容,喉间耸动,一字一句的朗声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令贵妃魏氏,恭柔和顺,端惠娴淑……深得朕心,念其多年之辛劳,育子持宫,特封为皇贵妃,赐姓魏佳氏,身后母家,育女有功……着魏氏一家,抬至镶黄旗……钦此!”
繁杂的册封诏书一字字从进忠口中宣读而出,等全部宣完,余韵散去,进忠已然湿了眼眶。
亲自宣读晋封她的诏书,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如今竟真的做到了。
前世,他临死前也曾做过这样的美梦,李玉不被欢喜被送去行宫,自己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知道她被封皇贵妃那一刻心中是无比欢喜的。
那一刻便想着,这回总该该轮到他来为她宣诏了。
没想到,还是被皇上下令由她除掉了。
如今也算如愿以偿。
这么多年,她的艰难,他都看在眼里。
总算是苦尽甘来。
“臣妾谢皇上隆恩……”
待嬿婉行礼后,进忠才颤抖着手,明黄的诏书送至她手中。
进忠目光澄澈,顺手搀扶她一把后,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嗓音说了一句。
“恭喜。”
恭喜她,也恭喜自己。
这一世,她为自己活了一遭,自己也为自己活了一遭。
嬿婉直直看着他,搭在他身上的指尖,不着痕迹的捏了捏他的小臂。
只见她轻抬朱唇,仿佛要说什么,却什么声音没发出来。
进忠看明白了。
是……
同喜。
两个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该是同喜的,两人同心本是一体,这样的事,就是同喜。
进忠听不清殿里一阵欢喜的声音和春婵赏赐随行宫人的声音,只听见自己胸膛的勃勃心跳,以及她念的那句。
同喜。
等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金花生,是嬿婉亲自放他手里的,手上还残存着她的余温。
“一点心意请公公笑纳,一会儿先喝盏茶再走吧……”
进忠笑着点点头,由春婵引到侧殿去喝茶。
待众人不注意时,又偷偷溜回了她殿里。
殿中此时只剩他们二人,看着嬿婉有些憔悴的脸颊,进忠忍不住伸手去触摸。
“令主儿,这些日子您受苦了……”
缱绻目光在二人间流转。
嬿婉牵过他的手,靠在他怀中后喃喃说道:“不苦,只是你又瘦了。”
她叹息说着,一手环着他的腰,劲瘦的腰身又比之前瘦削了几寸。
当了总管后便比不得从前清闲。
去秋狝总担心她的状况,两不得闲,免不了清减的。
进忠小心翼翼的环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垂首拿脸颊去贴她额头。肌肤相贴,他身上稍微炽热的体温在二人间流转,嬿婉闭眼安享着这片刻的宁静。
“可不是嘛,令主儿不在跟前,奴才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他呢喃说着,眼神柔得不像话,像看宝贝似的看着她。
拿再贵重的珍宝来他也是不换的。
轻柔的吻隔着抹额落在额头上,浮躁许久的心只有闻到她身上味道的那一刻才安稳下来。
分离这么久,进忠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
她是他的全部了,只有她才能凑出一个完整的进忠来。
他在心底默默想着。
“别着急,日后总有机会,留在我身边的。”
她疲倦的靠着,听到他的话后随口应着,虽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早在心底盘算了成千上万回。
这几月,她何尝不是牵肠挂肚。
“好,奴才等着,令主儿本事通天,奴才就等着这一刻……”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甜香,进忠沉溺在其中,轻声回道。
只是好景不长,他还得回去同皇上禀报,不得多待。
临走时,嬿婉还有东西要他拿回去。
“这是?”
看着桌上的盒子,进忠有些疑惑。
“上面的是他的,下头的是你的。”
嬿婉言简意赅,落到进忠身上。看到他听到还有自己的那一份后露出的笑容,也跟着笑的灿烂。
听她这话,进忠才抬手查看起来,盒子里装的是一个黑熊皮帽子,坠有珊瑚松石等珠宝装饰,再底下……
他研究一番,才发现盒底有暗格,打开后拿出了一件素色的寝衣。
“孕中闲着无聊,你带回去穿吧。”
上头很朴素,只有在领口处绣着一只黑色小蛇。
身形矫健,栩栩如生。
上头的刺绣是她新学的绣法,旁人瞧不出来的。
“谢令主儿,奴才很喜欢……”
他声音有些颤抖,指端小心的抚摸着上头的小蛇,虽不是什么贵重的料子,却能感受到细腻针脚下她的绵长心意……
唯恐落下马脚,自从他为大总管以后,这样的东西便没有多送,比起那些昂贵赏赐,他还是更喜欢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