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的事,为何要让封寒去调停?”
陆鸣雪一瞬间便有些无措,脸都红起来。
卫贵妃这话,是在责问她么?
可她又不能告诉贵妃,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中,有人在贵妃眼皮子底下给她送了封信。
卫贵妃知道后,必然会严查,万一惊动送信之人,恐会伤到承安的性命。
她的手心不由自主地冒出冷汗,抱着的琵琶也有些烫手。
她又觑了眼卫贵妃,见她脸色并不难看,似乎就只是在简单地问话。
便道:“回贵妃娘娘的话,臣女此番入宫之前,便已经将家中诸人托付给卫大人。”
卫贵妃伸出嫩姜般的手,支着下巴。
“封寒身上担着陛下和卫家的重担,虽说你陆家的事并不是大事,但对他来说,也是一个负担。”
她被说的竟有些抬不起头来。
“封寒就要受封督军之位,南北两大营的事往后他都要操心。陆姑娘恐怕不清楚这是多大的责任,也不清楚他会忙到什么地步。”
陆鸣雪硬着头皮道:“臣女愿闻其详。”
卫贵妃却话锋一转:“本宫原本想着,封寒喜欢你,哪怕你不能给他助力,也无妨。但到底还是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眼下更是不能了。镇国公即将回京,京城可以说是风雨欲来,而封寒,正是抵挡这风雨的第一道防线。可你却在这个时候让他分心照拂你的家人,未免有些不妥。”
陆鸣雪这才知道,原来卫封寒一直以来云淡风轻的样子,都是他刻意为之。
他不想她担心。
却没想到,假象就这么被戳破,陆鸣雪几乎无地自容。
若是她知道……就算她知道,她还有别的办法吗?
她只能依赖他,可依赖他,就是错吗?
陆鸣雪陷入了自责的漩涡。
她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卫贵妃看着她,对她的沉默并不满意。
正在她打算说点什么,打破寂静时,陆鸣雪说话了。
她抬起头来,语气格外坚定:“贵妃娘娘,我刚刚,差点就被您给绕进去了。”
卫贵妃歪头,“哦?”了一声,静待她的解释。
“我和封寒初相识的时候,其实是合作关系。他对我有用,我对他也有用。我并非是在用爱要挟他帮我做什么,他看顾陆家,也是因为镇国公事件的后续影响,恐会因为我而波及到陆家。”
她从未想过要拖累他,但在潜意识里,她还是觉得自己拖累了他吧。
否则怎会在卫贵妃质问她的时候,生出那么多的羞愧来?
陆鸣雪眼眶有些发热,那热意来自于她内心的恐惧。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她恐惧着和卫封寒有关的人。
她硬撑着,声线微微颤抖:“贵妃娘娘,我和封寒两情相悦,并非他剃头挑子一头热,更非我见他有利可图,刻意接近利用。还请娘娘明鉴。”
卫贵妃挠了挠脸颊,笑道:“瞧你,本宫哪里是这个意思。”
她掏出衣襟里的锦帕,探出身子,将陆鸣雪眼角的眼泪擦去。
“倒是本宫的不是了,没曾想话说得重了些,竟将你给惹哭了。”
陆鸣雪忙道:“并非如此,臣女只是,只是……”
卫贵妃收回手,道:“陆姑娘,你这么说,本宫很欣慰,证明你是一个有自尊的姑娘。”
这话听在她的耳朵里,却并不能让她高兴。
她感觉,卫贵妃好像在给她发牌匾。
牌匾上写着夸奖她的话,却并不是真心的认可。
她不要牌匾。
陆鸣雪眼神再度坚毅,她站起身来,将琵琶送还给宫女。
她跪下来,挺直背脊,对卫贵妃道:“贵妃娘娘,臣女家中有急事,希望娘娘开恩,准臣女出宫,将家中事处理之后,再入宫侍疾。”
卫贵妃被她突如其来的请求给弄蒙了。
“你家中究竟何事?”
陆鸣雪索性豁出去了,道:“臣女的弟弟,被人绑架了。”
卫贵妃只觉得荒谬,一对浓密的长眉蹙起来。
“何人敢绑架你弟弟?……你段时日一直在宫中,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问题当真躲不过去。
陆鸣雪道:“臣女在房内歇息时,有人敲门,送了封信到我手里。”
“你是说,本宫治下,有人帮宫外的人传信?”
“是,还请娘娘先不要声张。臣女弟弟的性命,还握在他们的手里。”
卫贵妃脸上有些挂不住,她阻拦半天,却没想到竟然是她宫里有疏漏。
陆鸣雪没看她的脸色,一直只看着她衣襟上,繁复华丽的缠枝纹样。
如果卫贵妃不在乎承安的性命,非要将送信的人查出来,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快出宫,争取时间。
思及此,她叩头,闷声道:“贵妃娘娘,臣女在解决宫外之事后,会尽快回宫,照顾镇国公夫人。”
“可本宫一早答应了封寒,要将你留在宫中,以护你安全。”
“臣女并非温室中的娇花,况且,娘娘也想要看到臣女能独当一面不是吗?至少如此,将来才能给他提供助力。臣女这就证明给您看。这次出宫,臣女和娘娘约定,瞒着封寒,不会让他介入此事。”
陆鸣雪匍匐在地上,卫贵妃却看出了她身上的傲骨。
“好,陆鸣雪,你有这个傲气,我便给你这个面子。你要记住,卫家是将门,你可以不会武,但不能没有傲骨。我会在你回宫之后,再彻查,也会帮你瞒住封寒,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卫贵妃做事利落,立刻便指派了两个宫女送陆鸣雪出宫。
陆鸣雪想起入宫的时候,还是被小轿抬进来的。
当时只觉浑身冰凉,都来不及感知路途有多远。
如今一步一步走出去,方才对皇宫的宏伟宽广有了了解。
阿姜给她的汤婆子温度不减,她攥在手里,很温暖。
两个宫女都很沉默,她俩跟在她身后,遇到岔路口,才会出言提醒。
她俩的脚步也很轻,走在积雪的甬道上,几乎听不见。
走着走着,陆鸣雪甚至觉得身后空无一人。
总忍不住回头看看,见她俩还在,一颗心才放了回去。
越靠近宫门,侍卫和关卡便多了起来。
两个宫女便走到她前面,手里拿着贵妃宫里的腰牌。
“奉贵妃之命出宫。”
查腰牌的人从她们三人身上看过去,冷笑道:“贵妃娘娘脸面可真大,这宫里,哪个妃子一次能遣三人出宫的。”
宫女拿回牌子,不咸不淡道:“你要是有异议,大可往上报,别碍事。”
那侍卫“啧”了一声,却让开了身子,虽不满,却也很是忌惮。
等到走出宫门,陆鸣雪方才注意到:“你们俩,怎么跟我一起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