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除夕。
在这个充满喜悦与温馨的节日氛围里,奶奶无疑是最开心的那个人。
有几个孙子她都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了,而今年更让她欣喜的是,又添俩重孙子了,她心中的欢喜之情愈发浓烈。
毕竟深受传统思想影响的奶奶,很在乎儿孙满堂,人丁兴旺。
回到枳陵后不久,父亲便悄悄的酿了几十斤白酒,埋在奶奶的蔬菜地里。说是等潜娃考上大学时,拿出来招待客人。
看来今天要提前开封了。
清晨,父亲早早的从地里取回十来斤白酒。多了他可舍不得,主要是担心窖藏时间太短,怕无法达到理想的口感。
潜娃偷偷尝了一口,发现口感还不错。由于水质差异,虽未能完全达到遵仙外婆亲自酿造的味道,但已经非常接近了。
看来父亲确实是得到外婆真传了。
潜娃自幼在一旁目睹外婆和父亲酿酒的过程,耳濡目染之下,即使不懂酿酒之道,至少也能品出其中的滋味。
所谓看多了,不会酿酒也会品!
而且潜娃的酒量也不错的。
第一个到家的是勤哥,他是来帮他二舅准备年夜饭的。进门先给父亲和母亲问好祝福,然后去里屋给了他外婆一个红包。
父亲去汽修厂上班后,勤哥就找朋友凑了些钱,弄了个水果摊。
虽说挣不上大钱,但总算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也算是个正当营生,每天除了吃喝,多少也能剩下一点。
听说已经有人在给勤哥说媳妇了!
中午饭后,杰哥也来了。他技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城里一家国营厂工作,现在也是一个正式上班的人了。
\"二爸过年好,晚上吃什么好吃的呀?\"杰哥和父亲关系相当亲近。
毕竟当年暑假跟着他二爸勤工俭学,可是挣了不少钱。
\"晚上人比较多,家里地方小,潜娃提议在院子里烫火锅,既宽敞又热闹。周勤也觉得不错,正跟你二婶在地里摘蔬菜呢。\"
\"太好了,我最爱吃火锅啦!那我能做点什么呢?\"杰哥自告奋勇道。
\"杰哥,要不咱们一起去把电灯线拉出来吧,这样晚上坝子里就能照亮了。\"潜娃正在找电线和灯头。
“这个交给我,我可是学这个专业的,分分钟搞定!”杰哥自信地说道。他的电工技术确实非常出色,潜娃当然放心。
潜娃的一些电工知识都是杰哥教的。
将接线牵灯的任务交给杰哥后,潜娃转身走进厨房,拎出父亲为三十夜特别制作的煤炉,放在院坝中央。
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始生炉熬汤了。
摆放好桌子和碗筷后,亲人们陆陆续续地赶到了。首先到来的是大伯,他肩上扛着一袋学校发的大米。
接着,大姐周英和姐夫带着他们三岁的儿子也到了。随后,二哥周雄和二嫂抱着他们一岁大的女儿也来了。
刚刚从部队转业回来的三哥周豪,领着女朋友直接坐了下来,也没见和其他人打招呼,嘴里还嚷嚷,“就这些素菜啊?”
就连被抱出去,刚认祖归宗,目前还在海军服役的小六子五哥,也回来了。
看到所有人都已经到齐,父亲热情地招呼大家入座。虽然自家制作的火锅可能不如城里火锅店那样香气四溢。
可勤哥熬制的底料,也别有一番味道。
勤哥虽然不是兄弟中年纪最大的,但见识却很广。毕竟当年混社会,走南闯北,吃香喝辣,也算尝尽天下美食。
因此,让他来做主厨再合适不过了。
一边品尝着父亲自酿的美酒,一边享用着从地里刚摘下的新鲜蔬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气氛十分热烈。
大伯和父亲最为兴奋,像今天这样,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喝酒,只有曾祖父在世时有过。
可惜一切只能回忆了。
兄弟俩都有点微醺,忆峥嵘岁月,无不感慨万千,似有说不完的心里话。
奶奶在一旁偷偷擦着眼泪,如今能享受着这份儿孙绕膝、四世同堂的幸福,太不容易了。她想起了英年早逝的祖父。
兄弟们推杯换盏,互相叫喊,每个人都喝得脸红脖子粗,嗓门也是越来越大,仿佛要将屋顶的瓦片掀翻。
妹妹一边吃着饭,一边给奶奶夹着菜。母亲则忙着招呼姐姐和嫂子们。
只有潜娃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大家,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他心里正犯事呢,土屋的房契可是在两位哥哥手里,到现在都没有交给父亲。潜娃提醒过一次,被父亲骂了。
在他心中,侄子们绝不是不守规矩,不讲亲情的人,他相信他们。
今天他们说是来看望奶奶和二爸,可实际上除了大伯扛了一袋大米外,其他人都是两手空空来的。
进屋连招呼也没有一个!
勤哥和杰哥还早早地过来帮忙准备饭菜。周勤还知道给他外婆包一个红包呢。
这些人,是来吃大户吗?潜娃家可是只有父亲一人挣钱,要养活大大小小一家五口人的。潜娃觉得非常不舒服。
他的心思太重了......
“啪……”突然传来碗摔在地上的声音,潜娃回过神来,见三哥周豪涨红了脸,一会指着天,一会指着地。
“天地良心,我容易吗?在学校不能入团、入党,去了部队,还要看人脸色,低声下气,我他妈到底哪里做错了?”
他扫了眼大伯,“不就是出身不好吗?我们受连累就算了,你当初干嘛跑啊!”
“周豪,你喝多了吗?”大姐周英赶忙制止他没过脑子的牢骚。
二哥周雄面无表情地接了句,“谁又容易啊,我的成绩本来是可以上大学的,还不是因为……”
“够了,周雄你别火上浇油了。”周英气急,一下子打断了周雄的话。
周雄停止了煽风点火。
“不管怎么说,我是对得起周家的,至少没有改姓。”周豪又开始了。
“你什么意思嘛?当年不就只有我改姓了吗?你们多大,我才多大啊?是我愿意改的吗?”杰哥委屈得眼泪直打转。
小六子不甘寂寞了,“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他妈都多大了,才知道亲爹妈是谁!”说完竟然呜呜呜哭了起来。
还用力的往地上摔了一个盘子。
这下乱套了,好好的一顿年夜饭,吃成了批斗大会。
小孩子吓哭了,女人们吓傻了,奶奶叫妹妹把她扶进了里屋,母亲忙着打扫地下的碎碗残盘……
父亲和大伯抱在一起,也许此刻只有他才能理解大伯的不容易。整个坝子里充满了压抑的气氛,大家都沉默不语。
突然,勤哥站了起来,“大舅、二舅我先走了。”然后又对着里屋,大声说道:“外婆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我们也走吧,省得在这丢人现眼!”周英对丈夫喊道,姐夫忙不迭地牵着儿子跟在大姐后面。
“我出去透透气。”周豪酒醒了,头也不回地拉着女朋友扬长而去。
其他人也陆续离开了,父亲让潜娃送送大伯。
看见面对子女声讨,一言不发的大伯老泪纵横的样子,潜娃有些心疼他大伯了。
这顿年夜饭,吃得也他太妈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