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好不要相信这弹丸之地的人。
——哎呀,这不是挺好的嘛,虽然头发颜色奇怪了点,有点像妖怪转世,但看得出来是个不错的男人,总比那些色令智昏满腹心机的昏君好。
——我不喜欢那个产屋敷耀哉,他太懂得如何看穿人心了!让我想起那个死在我诅咒下的男人……
——少在那里叽叽歪歪,男人都是一个样!全都杀死就清净了!
——别吵,她要醒过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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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人的声音,在似有若无的回响,而后又轻轻消散。
像是从没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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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灿烂的阳光透过洁白的和纸柔和洒进房间。
微卷的黑色长发铺散在柔软的被褥之上,阳光的触手轻轻地抚上了那洁白如玉的脸颊。
白皙的肌肤上很快就传来一阵炽热的暖意……
羽睫轻轻颤动,美丽的双眸缓缓睁开,黑色的瞳孔就像是黑夜,深邃却明亮。
月的思绪空白了一瞬,而后缓缓意识缓缓回笼。
嘴唇嗫嚅着轻启,她动动手臂,从被褥中撑起身体,黑色的长发垂落着遮掩住了脸庞,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换成了款式简单的洁白长衣,是被褥旁的托盘上放着取下的精美首饰,房间角落的衣架挂着同样精美的衣物。
是她在产屋敷宅邸的房间……
柔软的被子上是流动线条与紫色花朵的纹样,月掀开被子,曲起的双腿从寝衣的下摆中露出,白晃晃的纤细双腿线条美好,不见一丝瑕疵,黑色的微卷长发滑落至胸前,将松散开来衣襟下的春光隐隐约约地遮掩。
素面朝天的少女散发着无法忽视的美丽,只是无人得见。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细微的动作下布料摩挲发出的声音也十分清晰可闻。
长衣松垮垮地搭在细弱的肩膀上,衣摆在站起来后拖曳了些许在榻榻米上,松散的衣物仅有腰间的衣带固定着。
随着走动,纤长的双腿从衣下隐隐若现……
月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徘徊行走起来,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在找了一阵没有什么结果之后,她抬起手,捂住脸搓了搓,又将手移到额头,双眸微微怔愣。
好像…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
做梦听见的?
但好像又没听到。
……幻觉?
啊……脑袋好痛……
月扶着木质的屉柜蹲下身,靠着柜子用双手抱住了自己,头轻轻地停靠在冰冷的柜子上,双眼麻木地出神。
接下来她要怎么办呢?
说实话,难以接受……
能让她选择喜欢的对象嫁给他,就已经很好了,她就已经很庆幸……
这种变化…完全没能预料到。
男人选择女人的同时,女人也可以选择男人……
怎么会有这种事?
女人不是只要乖乖听话,听从父母安排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就可以的吗?
不是只要作为捆绑住两个家族的利益的绳索就可以了吗?
要谦卑…要持家…要低眉顺眼…要上得厅堂…要顺从公婆…要侍奉丈夫…要供人玩乐……
这些才是对的…呀……
——不是的。月,不是那样的……
温和稳重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头脑中又嗡地发出尖锐的声响,月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深深地刺痛。
她猛地站起身来,心中的情绪骤然爆发,猛地使力将身旁的屉柜推倒。
“砰——!!”
屉柜倒在榻榻米上发出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但月恍若未闻,脑海里的尖锐嗡鸣似乎越来越响——
“呼—呼——”月快速地喘着气,眼前又开始冒金星。
扶住发疼的头,她咬牙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去,双眼无神,意识又开始朦胧。
白皙的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
似乎有脚步声在靠近……
可是月头疼到没办法去在意了。
像是有吃脑髓的蛊虫在蚕食她。
好痛……
好痛……!
“咚”地一声,月的身体瘫倒在榻榻米上,眼前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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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我之前汇报,主公大人,月此刻的精神十分脆弱,她脑海里的记忆极度混乱,即使清醒过来,也会很快走入思维的死路……很抱歉,心理的医疗并不是我所擅长……”
蝴蝶忍面露凝重,一字一句地分析道。
耀哉背对着蝴蝶忍,微微垂首。
“我明白了,我会为月找心理医生为她进行治疗……谢谢你,忍。”
“您言重了。”蝴蝶忍顿了一下,似乎是为了安慰看起来依旧正常的主公大人,接着说道,“……月的病,并非是您的责任,请您不要苛责自己。”
耀哉轻轻叹气,很是懊悔,“我不该对她说那些话的……”
蝴蝶忍了然,“您只是希望月能幸福。而且……您和我都没想到,那些记忆会对月的意识造成那么大的冲击……这也侧面说明,月本身的意识过于依赖那些记忆了。”
意识剥离的过程是很痛苦的。
一边要和根深蒂固的错误思想作斗争,一边又不停地接受新的正确的思想。
虽然月的意识依旧占据主导地位,但是那些不知道由多少个人堆叠起来的记忆就像是附骨之蛆,紧紧吸附着月本身的想法。
所幸月本身精神也很坚韧,才不至于在这种冲击下心智失常,但那些记忆……就像是有另一个人住在月的脑海里,在月本身的意识想要发生改变的时候,就会跳出来阻挠,十分难缠。
蝴蝶忍长叹。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会是因为嫁娶习俗的不同而引发。
“月的国家,虽然我不知晓那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但从月的话语中,我能感觉到,那个国家的女性一定生存得十分不易……”
蝴蝶忍颇为感慨,连月这样有能力的女孩子都把自己看成了“物品”,而不是“人”。
普通的女性们的处境就更加不言而喻了。
“若真要说起来,我们的祖先也是在遥远的过去,从那个国家迁渡而来,那是个伟大的国家,也曾繁华,如今它和月一样,处于改变之中……”
耀哉缓缓道,“只是改变,需要时间……”
改变一定会带来苦痛。
月需要时间来改变,在改变的这段时间里,她也一定会痛苦不堪……
蝴蝶忍叹气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啊,主公大人。”
“……杏寿郎他还在守着月吗?”
“是的,炼狱先生他很担心,他收到月的信之后也是很快赶了回来,我想……炼狱先生是有话想要对月说吧。”
只是月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能够好好听进去话的状态了。
蝴蝶忍有些唏嘘。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
谁都没想到这个问题会成为引爆月心理问题的导火线。
数次的昏厥,已经不是通过谈话就能抚平伤口的心理问题。
心上的伤痕……是最难愈合的。
“我会和杏寿郎谈一谈。治疗就暂时交给你了,忍。”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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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感觉自己变成了鬼魂。
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那种没有重量和实体的感觉,像是无依靠的丝絮在空中起起伏伏飘飞。
她似乎也飘起来了。
所以她已经死了,现在是和真菰一样,是鬼魂的状态……
是这样没错吧?
只是,为什么周围的一切都好黑?
而且好像有谁在说话……
有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间,连排的病床铺着洁白的床单,病房角落的铺位上则躺着在镇定剂下安眠的少女。
少女压在被外的双手白皙的皮肤像是透明,手背上青黛的血管清晰可见,黑色的长发如美丽鸦羽,似蝴蝶一般,在洁白的床单上也散发着动人心魄的美丽。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户洒落进房内。
焰色的头发随着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晃动,上挑的眼角微微下垂,赤色的视线紧紧盯着病床上沉眠的少女。
杏寿郎双手握拳放在膝盖处,整个人坐得笔直,肩头的焰尾披风垂在身后,气场十分内敛。
病房内也有其他的病人。
看着出现在这里的炎柱,一言不发地在角落那个病床旁边坐了一天,养伤的队员们曾想劝一劝,但却被虫柱蝴蝶大人制止了。
房间外,看着守在月的旁边寸步不离的杏寿郎,蝴蝶忍脸上的笑容也看不见了。
“忍大人…炎柱大人已经一天都不吃不喝了,葵小姐劝炎柱大人去休息也没有得到回应……”身着白色护理服,头上戴着粉色翅纹发饰的小澄担忧地说道。
听完小澄的话,蝴蝶忍转过身,温柔地看向担心的小女孩,说道:“我会去劝劝炼狱先生,小澄不用担心,没事的。”
小澄微微放下心来,小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
“是!”
既然蝴蝶大人说没事,那就一定会没事!
蝴蝶忍走进病房,缓缓行至月的病床边,站在床尾朝着杏寿郎投去视线。
“炼狱先生晚上还要继续出任务吧?不休息的话身体会受不了哦?”
杏寿郎未第一时间说话回应,只抬起了眼眸看着笑容浅浅的蝴蝶忍。
“蝴蝶!你要月睡到什么时候?”
蝴蝶忍颇为无奈,“这一点我跟炼狱先生你解释过了的……月现在精神状态很不好,醒来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如果愿意听我们说话那是再好不过,但是要是我们说的话又和月的意识产生冲突,那会很危险!”
“主公大人已经在寻找专业的心理医生,大概明天就会有消息,在此之前,为了万无一失,让月睡着是最稳妥的。”
“……让我和月说一说话吧,我会小心照顾她的情绪!”杏寿郎信誓旦旦地保证。
“不行!”蝴蝶忍毫不犹豫地拒绝。“即使是炼狱先生的请求,我这个时候也不能答应,月在主公大人的宅邸里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话,她都会因为意识的混乱再度陷入昏迷,她的精神经不住多次的打击,炼狱先生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她必须为月负责。
她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不知道月的心理承受力的极限在哪里,不能轻易冒险,如果月的意识崩溃……那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说到底,具体的心理问题还是要专业的心理医生来进行判定,而后针对病情制定有效的治疗方案,才能知道他们能不能跟月说话……
炼狱先生温柔又懂得照顾他人,而且还让月为他敞开心扉。
只是……听到了月的话之后,她也不禁在想……
月真的喜欢炼狱先生吗?
还是说,只是因为“男人”追求,她作为那个国家的“女性”,不能拒绝呢?
二人之间的关系,有多少,是月“自己”的意愿呢……?
只是这样想着…不能让炼狱先生知道……
蝴蝶忍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杏寿郎看着蝴蝶忍立场坚定,也感到十分棘手,但又无可奈何。
他很想和月好好聊一聊,但蝴蝶也没说错,不能让月陷入危险之中。
人的心灵很强大,同时也很脆弱,心是人行动的源动力,心灵出现问题就一定要好好照顾……
但……好不甘心。
杏寿郎凝视着月沉睡的容颜,而后不甘心地再次试图争取。
“蝴蝶!就给我五分……不,三分钟就好!”
他真的好想和月说说话。
“不行!炼狱先生。”
……
与此同时的产屋敷宅邸中。
在多方运营的手段下,耀哉找来了现在全日本最为专业的心理医生……
只是耀哉也没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会是这个“熟人”。
“久疏问候,主公大人。能得到您的邀请,我万分荣幸。”
凉之介跪伏着身体,语气不卑不亢。
青年身穿绅士的西服,外面披着一件洁白大褂的青年行礼的姿势挑不出任何一丝错处。
“……好久不见,九条少主。”
耀哉正襟危坐,对着伏地的青年语气温和地打招呼。
“您客气了,严格来说我现在只是一名医生,主公大人不必对我特殊对待。任性瞒着家中加入鬼杀队这件事,您大发慈悲未曾告知父亲大人,我衷心感谢您,但,我不曾后悔,如今还有机会为鬼杀队做出一些贡献,我感到十分荣幸。”凉之介一番言辞十分诚恳。
“……那么,在开始治疗之前,有一件事我必须与九条少主明说,虽然是你自己递交上来的请愿书,基于之前发生的事,我一度想要否决,但放眼日本境内,确实没有比九条少主更好的心理医生……那个孩子的病现在经不起等待,所以,这是特例,请九条少主明白这件事,而后与我约法三章我就准许你去为那孩子治疗……”
耀哉温和的语气里是少有的严肃。
凉之介起身,双手放在了大腿上,神色不变,“那个孩子……?请恕在下失礼,您为了那个患有心理疾病的人,甚至动用了产屋敷家的人脉,难不成,是柱……?”
如果是柱的话,那就情有可原了。
耀哉并不正面回答凉之介的问题,只是微微阖眸,“如果您能做到,我将允许九条少主作为医生在鬼杀队内活动,如果您做不到,或者触犯了约定的任何一条,我都会请您即刻离开鬼杀队,并告知令尊您在鬼杀队的一切……”
听到这里,凉之介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心里却不以为意。
他并不觉得有被威胁到。
作为九条家的继承者,他的权力现在已经很大,连天皇陛下也对他信任有加,若是几个月前他还不曾真正接手九条家时,听到这番话,他必定会投鼠忌器,不敢乱做其他动作。
只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产屋敷家主不会知道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几个月前什么权力都没有,空有九条家继承者名头的人了。
至于父亲大人那边……虽然被知道他在鬼杀队的事后还会有点棘手,但不至于会动摇到他的地位。
他会想方设法到鬼杀队来,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的……
只要身处鬼杀队,那么他就有机会……!
凉之介还没高兴多久,耀哉温和的嗓音就像一柄重锤接着砸了下来。
“以及…产屋敷一族和九条家,也将永远划清界限。”
耀哉一字一句地,说得无比清晰且郑重。
“!!!”
听到这话,凉之介也被震惊到说不出话。
划清界限……?!
他是在用断交来……!
产屋敷一族家族底蕴深厚,在圣上面前也有话语权,虽不见他们参与政事,但没人质疑过产屋敷家族的地位……九条家虽然也不差,但在产屋敷家族面前,还是会显得有点不够看。
要是被产屋敷一族断交…朝政里那些见风使舵的家族,一定会对九条家施行打压和贬低……九条家要是因此衰落的话,那他这个未来的家主,就是最大的罪人!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人?
算了……只要能有接触到毗蓝小姐的机会,约法三章又如何。
凉之介微微一笑,将所有思绪藏下,“请您放心,我虽是九条家的继承人,但也是医生,我必会对病人负责,除此之外,一切事宜,听从主公大人安排。”
……
从产屋敷宅邸出来后,凉之介就在门口看见了来为他带路的隐队员。
走在前往蝶屋的路上,凉之介心中也是思绪万千。
因为他的目的性太强,导致产屋敷家主对他很是戒备,最终还是没能把主导权握在手里……
说起来,毗蓝小姐是孤身一人来到日本,跟鬼杀队的渊源也不算很深,虽说现在依靠着鬼杀队,但若是她自己愿意,鬼杀队也不能拦着她才是……
但产屋敷家主把毗蓝小姐看得太严实了。
他好不容易通过最终选拔,加入鬼杀队还没来得及打听她的消息,就被产屋敷家主察觉了他的身份……
这次就趁着能够在鬼杀队里为人治病,好好打探毗蓝小姐的事吧……
他一定会让毗蓝小姐知道他的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