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很不一样的一年。
自从林明月上了初中,林家业把她送到学校,拍拍肩膀告诉她要懂事独立后,离家的路上就只有她一人了。
每次在进站口前,她回首,不见一片熟悉的人影。
看见前来送行的父母和孩子告别的寻常场面,心里难免会生出几分怅然。
她活在这世界,像朵云,风一吹就往哪去。
无人在意。
她的父亲常说:前程就在你自己脚下,你得自己把握。爸妈读书少,帮不了你什么。
林明月一直都知道。
父母在外地工作,爷爷奶奶年岁已高,林祁有她这个姐姐,而她只能依靠自己。
但这一年不大一样,
有个人提出要送她去车站。
天色熹微,云层的罅隙透出光亮,人行道上的榕树枝繁叶茂,林明月站在它粗壮挺拔的树干边等待,注意到一片绿叶飘落。
低调的黑色商务车驶入视野,停在了她面前。
右侧的车窗摇下,林明月看见坐在主驾驶位上坐着的沈照溪,心里有些意外。
她一直以为沈照溪是要打车送她去车站的。
没想到是亲自开车过来。
沈照溪从商务车上下来,黑衣白鞋,身形修长美丽。她几步来到林明月的面前,眸光微敛,轻轻扫过林明月的行李。
“就这一个密码箱吗?”
“嗯,就这些。”
林明月推着密码箱到车后,沈照溪顺手接过,帮忙把箱子放进后备箱里。
又走到副驾驶边,打开车门让林明月进去。
她手扶在车门上,微微倾身望着林明月,嗓音带笑,玩笑说:“要不我来帮你系安全带?”
“不用。”林明月低头,咔哒一声就把安全带扣好了。
沈照溪把车门合上,来到主驾驶的位置,和林明月闲聊。
她骨节如玉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的曲起指节,轻轻摩挲着表面。
“跟顾恒借的车,还行吧。”
林明月好奇的问:“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高考一考完就去考了。”她偏头看林明月一眼,唇角含着淡笑,向对方承诺,“放心,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保证会把你安全送到。”
林明月当然相信她。
汽车缓缓行驶,在宽阔的大道上前行,汇入车流。沈照溪打开车载音响,放了首耳熟能详的粤语老歌。
……
说到底,沈照溪送林明月去车站,目的是希望和对方多待会。
路再长,送行到最后,终究要迎来分别。
沈照溪拉着密码箱,跟着林明月到进站口前,她出乎意料没做任何出格举动,也没说什么甜言蜜语。
只是安静的挥挥手,和林明月说了句明年见。
语调轻柔缓慢,就连手轻轻垂落的动作都是这般。
林明月不懂沈照溪眼里晦暗不明的目光,犹豫着,往前一步抱住了她,回了同样的话,“好,明年见。”
沈照溪微微错愕,林明月却是把怀抱收紧了些,声音温和,
“沈照溪,别忘了,要开心一点。”
“有什么事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林明月上车离去,回到了想念许久的家。
而沈照溪一转身,回到了那栋冷清无人的大房子。
她不明白,明明沈妍自己都不喜欢回来这里,却要以爱的名义,把这个家当作牢笼,把她锁在里面。
即便不愿做被折翼的鸟,她也不敢轻易飞离。
******
时间匆匆流逝,很快就到了年节时候。
谢家有个传统,只要是谢家人,无论工作多忙,人在哪里,大年三十、正月初一、初二这三天,就必须回老宅一聚。
年过七旬的老爷子谢九昌,每年的这段时间,都会带着子女坐飞机回家。
沈照溪的父亲谢子尧是谢老爷子的第六子,也是最小的儿子。
沈妍虽与谢子尧闹得僵,但是一天和谢家关系没断,就得守谢家的规矩。
更何况,两人连婚都没离,为了不让谢家面子太难看,被有心人抓住丑闻,再怎么样也得做做表面功夫。
沈照溪大年三十的下午,和沈妍一起去的谢家老宅。
进门和各路亲戚打过招呼,上楼去给她的爷爷谢九昌拜年。
谢家在清末时是当地商会的一员,在这块地方混的也算是风生水起。后面动荡不断,当家人又无才,这才没落了下来。
谢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敢拼敢闯,谢家的家业又慢慢壮大起来,在当地小有名气。
到了不惑之年,谢九昌继续开阔宏图,大胆带领谢家出海开拓东南亚市场,搞出海贸易,十几年经营大获成功,谢家一举成为有名的富商。
沈妍父亲曾是谢九昌读书时候在学校里的交心好友,在谢九昌落魄的时候接济过谢九昌,
就连谢九昌拿去创业的钱,其中也有沈妍父亲的一笔,后来两人还成为了生意伙伴。
谁料飞来横祸,沈妍父母谈生意路上遭遇车祸,夫妻俩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只剩下二十岁出头的沈妍,扛起家里的一切。
谢老爷子为还当年沈妍父亲帮扶的恩情,将沈妍收为义女,帮忙处理善后。
没想到从小风流成性的儿子会喜欢上沈妍,死缠烂打好几年,最后还和沈妍结了婚,生了孩子。
谢九昌闭上眼睛,拨动手里的佛珠,不愿想后面的事情。
真是造孽啊,他以为谢子尧会因为沈妍收了心,却依旧死性不改,甚至更甚。
真是应了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谢九昌坐在红木摇椅上,悠悠叹了一口气,黑发里夹着不少浑浊的白发。
他的声音浑厚深长,一双锐利沧桑的鹰眼看着沈照溪,
“是我们谢家对不起国新两口子,对不起你妈妈沈妍。”
“是爷爷没管教好你爸这个混账东西。”
沈照溪听得出谢老爷子话里的愧疚,却不见多少悔意。
沈妍就算是恩人的女儿,是义女,在谢九昌心里,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他何尝对谢子尧的那些风流事不知情,
一是谢家家族产业事情多,管不过来;
二是他一直在纵容谢子尧,明知不管。
沈照溪可太清楚谢家人了,永远亲疏分明,利益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