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试图将两个不同道路的人绑在一起,因为总有一方要受伤。
这场谈话过后再次碰面,她们很少说话,心照不宣地选择沉默。
但沈照溪总有意无意地表露出好意,或是一句问候或是一个笑容,不断提醒着林明月,她们之间的关系是多么的微妙。
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共犯”。
为她们保守的同一个秘密。
在清晨,阳光明媚,她念出这首诗,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的《未选择的路》。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And sorry I could not travel both
And be one traveler, long I stood
And looked down one as far as I could
to where it bent in the undergrowth;”1
每次听到这首诗的时候,她心底总会无端涌起异样情绪,她甚至无法用语言形容这种感觉。
好多年后,她回望这四年,以及她的余生,都能看见这种情绪的影子。
不是孤独,也不是迷茫,更不是郁郁不得志。
她一向信奉,只要一直向前,所有问题都会得到解答。也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走在一条什么路上,想要些什么。
念出后面的两句诗,林明月走到宿舍大楼外面。
现在是八点半,这个时间段,大部分人都在上课,门口来往的行人很少。
她第一眼就看见了蹲在草丛旁边的那抹橘黄色,小猫很乖,安静地舔着爪子。身边放了个铁碗,里面的猫粮是宿管阿姨添的。
大橘也看见了她,友好地喵喵几声。
它平日里的三个小伙伴,不知道去学校哪个角落鬼混了,剩下它乖乖坐在石阶上,在入口处充当吉祥物的角色。
林明月在明亮的阳光下站定,眼眸弯弯,笑容温和。
她隔着一段距离,没有上前打扰。
“你好像很喜欢站在远处看它们。”身后响起干净清冽的嗓音,沈照溪在她旁边停住,也把视线投向了可爱的小猫。
林明月这会儿心情很好,“嗯,确实很喜欢。”
她微微侧头,看清了沈照溪的一身打扮。
沈照溪穿了条修身的白色长裙,长发披散,轻盈灵致,顾盼生辉,宛若从江南烟雨里走出的人物。
撑着把青色遮阳伞,指节温润细腻。
沈照溪虽然不是林明月见过最好看的人,但确是最耐看的。
头顶的阳光被遮住了,沈照溪比林明月高了五公分,为对方撑伞几乎不费力。
“你难道就不想摸它吗?”沈照溪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林明月摇头,“还是不了,万一被咬了,我可付不起打疫苗的钱。”
沈照溪没想过会是这么现实的回答。
事实上,每年都有学生因为逗猫被抓伤。
学校对流浪猫采取放任态度,没有专门负责处理流浪猫的组织,只是号召学生不要和流浪猫太过亲近。
一些人不注意分寸,或是倒霉遇上凶恶的猫咪,被咬了就只能算自讨苦吃。
沈照溪抿唇,黑眸清亮,唇角扬起笑容,“我家也养了只大橘,它很乖的,我可以免费让你摸摸。”
“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林明月语气疏离。她走出伞底,拉开了和沈照溪的距离。
那只大橘猫在她走后,一下子窜进草丛里,不见身影。
沈照溪快步跟上去,裙角被风带起。
倒是林明月走的慢悠悠的,根本没料到她还会追上来。
没几秒,那抹窈窕身影又出现在面前,很自来熟地开口:“你是不是要去图书馆,刚好我也要去,一起走吧。”
沈照溪说的不错。
她确实要去图书馆,还有两篇作文没写完,想去查点资料。再者就是图书馆清静,更适合专注学习。
至少自带空调和热水,比待在成天就知道装修的宿舍楼里不知道要舒服多少。
林明月很少拒绝别人的请求,尤其是面对那些过分热情的人,人们通常将这类人称为社牛。
也不知道沈照溪算不算。
大概是不算的,林明月在心里想。
虽然沈照溪猜的很准,但是有一点她是绝对猜不到的——林明月有车啊!
有车谁走路?
“我不走路,骑车过去。”
林明月拒绝了沈照溪的同路邀请,眸子里多了点小得意。
小心思落空的沈照溪在原地愣了一秒。
往前走了一小段,在她的白色小电驴前停下,林明月戴上头盔,双手发力将车推到马路上。
她动作娴熟,神情淡淡。
三十几度的高温,嫌麻烦没打伞晒了会太阳,没走几步,就热得满额头是汗。
拿出纸巾简单擦了下,准备上车。
出发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沈照溪还没走,又跟了过来。林明月压下心里不耐烦,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问:“还有什么事吗?”
对方有些别扭地开口:“如果我说我想蹭个车,可以吗?”
宿舍离图书馆其实很远,跨了半个校区,走过去要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
天气太热,待在外面的每一分钟都是种折磨。
听她说完,林明月垂眸,似在斟酌。
就在沈照溪以为对方要拒绝的时候,林明月双手扶着电动车,回望了一眼,表情有些无奈。
但声音是温柔的。
“走吧,我载你一程。”
宽大的灰色t恤衬得林明月有些清瘦,她的黑发简单扎在脑后,清爽利落,脖颈的曲线优美,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支青竹。
沈照溪收了伞,坐上后座。她才意识到今天不该穿裙子的,坐这种车会显得很不方便。
她只好侧坐着,扶在座位边上。
“你可以扶住我的。”林明月透过后视镜看见她的动作,神色微动,犹豫地开口。
她的声音和风混在一起,轻轻淡淡的。
不过一会儿,沈照溪扶住林明月的腰,手指收紧,有些不自然。
“谢谢。”这是今天沈照溪说过的最真诚的一句话。
习惯之后,她干脆抱住林明月的细腰,全然没有了方才的窘迫。
倒是林明月被她这么突然一抱,人一紧张,差点把车开到草坪里,和电动车双双倒地。
沈照溪好像被吓到了,抱更紧了些。
林明月说了声抱歉,心想着她的整个人怎么这么热。
“是我该说抱歉才对。”沈照溪面露歉意,将手松开了,虚虚抱着林明月的腰身。她解释道:“我以前骑车的时候摔过,有点阴影。”
风把说话内容模糊,让声音更显得惆怅。
目光瞥向镜子,林明月望见沈照溪下半边好看的面庞,想起了那个晚上,想起那些滚烫的眼泪。
她没有深问,移开目光,专注地骑着小电驴。
沈照溪却抬起一只手,轻摁在她的左肩上。
她那表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起了兴致。
“我是不是咬的太重了?”她不太确定地问,隔着层布料,细细感受着手下的触感。
这个位置曾被狠狠地咬了下,破了皮,浸出鲜血。现如今暗红色的疤已经脱落,伤口彻底痊愈。
“沈照溪,我们说好的,再也不提那晚的事。”
林明月答非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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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出自于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的《未选择的路》的第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