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半个时辰之前。
夜色下的成都被战火照的透亮,孙可望得意的看着守军不断的被消耗,胜利唾手可得。攻城战仍在继续,喊杀声却日益减弱,孙可望知道破城迫在眉睫了。一想到城内数不尽的珠宝和美人儿,他就兴奋的难以自制。
夜幕之下,一人一骑悄然来到,孙可望的军营中似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面对守卫严厉的盘问,来人并没有答话,而是直接递出了一件信物。
“把这个给你们孙大帅。”
手下不知来者底细,可一瞧这信物却不敢耽搁,立刻前去报信。孙可望看了看信物,那是一枚刻有白莲花的玉佩。雕工甚是精湛。一见此物,孙可望不禁直皱眉头。
“他奶奶的!早不来晚不来,这个节骨眼儿来干什么。”
可来者的身份特殊,孙可望不敢怠慢,他先将攻城的事放了放,准备迎接来者。不多时,在大帐之内,孙可望单独接待了来者。此刻的他全没了之前跋扈将军的气势,恭敬的说道:
“来使辛苦,尊主一切安好?”
孙可望边说着边虚假的笑了笑,来者也不客气,直接走到了上首位。
“客套的话孙大帅就不必说了,传尊主令!”
孙可望闻言很不情愿的单膝跪地,声音慵懒的回答道:
“孙可望接令。”
“贺人龙已率步骑兵驰援成都,尔速撤围东进重庆,不可与之争锋。”
孙可望顿时就站了起来。
“这成都眼瞅着就要破城了,哪里有现在撤退的道理!”
来使冷冷的盯着孙可望的反应,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
“这可是尊主令,孙大帅是在质疑尊主吗?”
孙可望强压着心头的怨气。
“属下不敢,可、可就这么放弃成都,实在是不甘心啊!连续三天,损兵折将,就这么放弃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来使冷笑了两声。
“兵是尊主的兵,城是尊主的城。你只管安心办事,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话虽如此,可。。。”
来使抬手打断了孙可望。
“尊主之令已经传到,孙大帅你应该知道不遵令的后果。告辞!”
孙可望心里暗骂一声,极不情愿的拱手称是。
“上使辛苦,可望遵令便是。”
孙可望恭敬的送走来使,可心中却想将那使者与尊主给千刀万剐了。可当下他却只能从命,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他孙可望之所以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从接手张献忠那不足千人的残兵败将,发展到如今坐拥几万兵精,良马千匹。靠的全是那位“尊主大人”。不仅仅是兵源和物资,在那位尊主大人的帮助下,孙可望获得了大量明军动向的情报,以使他能够在明军的重重包围下攻城略地,屡次脱险逃生,同时那位尊主大人源源不断的资金,也使得他的兵马实力不断发展壮大。
可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受了尊主如此大的恩惠,代价就是孙可望必须无条件的尊令而为。这倒不是因为孙可望是个讲诚信的人,而是在他的军中,那位尊主大人安插了多名武官,而且他赖以发家的军队也是那位尊主援助的,不遵令的后果可想而知。
没办法,孙可望只能先压制一下心中的欲望。一面对那位尊主虚与委蛇,一面暗中同艾能奇积攒实力,以期将来能够摆脱那位尊主而自立。
黎明时分,巨大的爆炸声从城墙方向传来。孙可望知道城破了,他压抑着想要掠城的冲动,在理智的作用下,强迫自己下达了退兵的命令。
李国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已经被炸塌的城墙,又望着如潮水般退却的贼兵,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城上的守军同李国平一样,起初看到贼兵退却,他们还在担心那是孙可望又在耍什么把戏,可等了半晌,直到发现贼兵开始拔营撤退了,他们这才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庆祝声,胜利来的太不容易了。
这一天的午后,成都城外又出现了一支大军,看旗帜很明显是官军。不久之后,贺人龙率领着两万步军和五千骑兵,浩浩荡荡的开进了成都城。他们以解成都之围功臣的身份耀武扬威的进了城,而后贺人龙直接越过李国平接管了城防。由于他们人多,成都巡抚也不敢多说什么。
成都之内,不少官员都在为李国平鸣不平,可这位老将却显得不以为然。
“老朽能以枯木之躯守卫成都,击退贼兵,已是上天的眷顾。这贺疯子倒也是个猛将,有他在,成都无忧矣。老朽也好去陪我那大孙子,以享天年了。”
几日后,一份加急的捷报送到了崇祯皇帝的龙书案之上。
“崇祯十五年春五月十三,流寇孙可望围成都,臣杨谷星夜驰援入川,坐镇重庆,命贺人龙解成都之围。十六日,解围破敌兵两千,二十日于重庆设伏,大破之。特奏请,吾皇圣安。”
崇祯满意的点点头。
“杨谷倒着实是个可用之人,这中原乱局,也就他的军报能令朕宽宽心啊!”
正在面圣的魏藻徳闻言道:
“陛下圣明,杨谷的确是难得的将才。可他如今仅是个剿匪总兵,没了经略使一职,只怕跨省作战将多有掣肘。”
崇祯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
“首辅大人此言甚是,这样吧,命杨谷督鄂湘川三省军务,专门对付孙可望,命他务于三个月内剿灭之。而后配合孙传庭于中原围剿李自成。”
“吾皇圣明!”
千里之外的重庆,皇帝嘉奖的圣旨还未送到,杨谷就已经得知了京中的消息。此刻他正在谋划自己的新军,之前杨谷的军队以乞活军为班底,但随着军队人数的不断扩大,原有的构架明显不够用了。
他的军中乞活军与后来收归帐下的军队混杂,摆在杨谷面前的问题同多数军阀一样,军队数量的上升直接导致了军队素质的下滑。这让追求完美的杨谷甚是不满。利用这次围剿孙可望的间隙,杨谷决心一改军制。
校场之上,一身白衣的杨谷正在观看操练,而正在操练的,乃是杨谷手下的王牌部队“铁甲军”。这支部队由最初的两百人,发展到现在的三千人。杨谷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在其中,这三千将士是他从全军几万人当中经过层层选拔而出,身体素质和格斗技巧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而后杨谷又花重金为他们量身打造了一身装备,青色的锁子甲、武装到牙齿的各种护具,铁手套、护膝以及头盔都是由上好的鳞甲铸成。而操练之法则是魏渊留下的那本练兵纪要,如今杨谷有意识的在全军推广这种练兵之法,已经颇见成效。
“如果我能有此等甲士上万人,何愁不纵横四海。”
每当杨谷观看铁甲军操练,便会由衷的发出这一声感叹。
在杨谷身旁是表情阴冷的徐少谦,他的体形消瘦,尽管三十出头的年岁,鬓角已经有些花白了。朝廷的消息正是他向杨谷禀报的,听了消息的杨谷回头看了看他。
“朝廷命三个月内剿灭孙可望,你怎么看?”
“剿而不灭,上策也。”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朝廷既然已经严令,该如何应对?”
“将军放心,交给我来办就是了。”
重庆城内华岩寺,郁郁葱葱的树木将红墙金瓦的寺庙重重的包裹起来。一身道袍的张显德在僧人的指引下来到了后殿。徐少谦正在敲击着木鱼,静静的坐于佛像前。
“尊主什么时候信上佛了?”
徐少谦并未回头,而是将一段心经念完。而后他才起身道:
“念佛可不一定信佛;天天穿着道袍就一定信道吗?”
“哈哈,尊主说笑了。我这道可是心诚道,脱了道袍也是道士。”
“那我就是无心佛,口中念佛心中无佛。”
如果是旁人的话,当着佛祖敢如此说话,只怕要担心因果报应了。可徐少谦不同,他是白莲教的尊主,佛道在他看来不过是控制众生的手段,如果这世道真有神的话,那他就是自己的神。
“不愧是尊主,此等胸襟非我辈可及啊!”
徐少谦摆了摆手。
“这次还请麻烦道长一趟。”
“不知尊主要贫道办什么事?”
“给那孙可望传令。”
“哈哈,这可是个苦差事。孙可望上次遵照尊主的安排,被打了次伏击,损兵折将,只怕他到现在还在埋怨尊主呢。”
“上次为了将军,牺牲是必要的。而且他也应该感受的出来,将军仅仅的击退了他,并未痛下杀手。”
张显德捋捋胡须。
“那道也是,只是不知这次尊主要传何令呢?”
“命他务必于三个月内整顿兵马,准备转战,切不可再次出现于川鄂湘三省境内。”
“那他就只能入陕了。”
“哈哈,道长与我想到一起去了。我就是要孙可望进入陕西,把西北搅乱。”
“治乱天下,尊主这才叫以天下为棋局,以苍生为棋子啊!”
说罢,二人相视大笑了起来。
不同于这二人的洒脱,乘船南下金陵的魏渊一行人,在颠簸的船舰之上狼狈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