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四月份的尾巴,春风中已经有了淡淡夏日微醺的气息。在静静等待了半个月之后,武平伯魏渊终于等来了崇祯皇帝的召见。
旭日初升下的紫禁城一派平静气氛,天气难得格外晴朗,万里无云,碧霞满天。早朝之后魏渊便在司礼监小太监的引领之下来到了乾清宫西侧的偏殿等候皇帝的召见。
殿内的陈设简单大方,唯有殿角一侧的鎏金西洋钟显得很是显眼。一般人可能看不懂这西洋钟,但魏渊对它却是再熟悉不过了。时间在焦虑与等待中缓慢地流逝着。西洋钟的“滴答”声显得不紧不慢,淡然从容。看着看着,魏渊开始变得不再急躁起来,他试着调整自己的心绪,锻炼自身的意志。
忽然西洋钟发出了和弦的重击声“叮~当”,“叮~当”,钟声响了十下。魏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等了足足快两个小时了,正当他自嘲着崇祯可能是把他给忘了时,一名小太监躬身走了进来。
“魏大人,万岁召见。”
魏渊赶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蟒袍,紧跟着小太监走进了乾清宫。
东暖阁内青烟缭绕,魏渊迈步进入大殿之后才发现,殿内除了崇祯皇帝外还有东厂提督曹化淳。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的脸上依旧保持着讳莫如深的神秘感,等了一会儿他不带任何语气慢条斯理的说道:
“魏渊,今日召你来,你可知所为何事?”
“微臣不知。”
皇帝生性多疑,魏渊决定将装傻充愣进行到底,免得再引起皇帝的猜忌。听了魏渊的回答,崇祯也不答话,而是朝着曹化淳微微点了点头。
曹化淳立刻心领神会道:
“魏大人,圣上为天下计,决心再建勇卫营保我大明江山永固,你可愿出仕勇卫营,协助咱家练兵吗?”
魏渊闻言立刻答道:
“为圣上分忧实属臣份内之事,臣自当万死不辞以报皇恩浩荡。”
得到魏渊肯定的态度,曹化淳随即抛出了一个眼前棘手的难题。
“只是如今辽东需要抵御建虏,中原还要镇压各路流贼。勇卫营尚无兵源可招,魏大人可有什么办法吗?”
这个问题不仅令曹化淳犯难,同时也令崇祯感到头疼。放眼天下,能打的几乎都被派出去了,哪里还有什么可用的兵源呢?没有兵源,再建勇卫营无异于痴人说梦。
原本曹化淳也就是这么一问,这个问题他已经召集幕僚进行过广泛的论证,答案都是无可奈何。但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魏渊竟然从容的答道:
“呵呵,这有何难,只要按照微臣的办法来,保证能够募集到数万精兵以供陛下驱使。”
龙椅上原本面沉似水的崇祯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他知道魏渊有才,可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竟然如此轻松的就相处办法解决困扰自己许久的难题。他有些坐不住了,忙问道:
“爱卿有什么好办法速速讲来。”
“这,微臣怕说出来后会触怒龙颜。”
崇祯此时一心问计,听了魏渊的担忧后他承诺说:
“爱卿只管说来,朕恕你无罪便是。”
“臣遵旨。”
魏渊略微调整了一下,接着他说出了自己那个看似疯狂无比的建议。
“陛下,微臣以为可以从全国各地的藩王子弟中挑选优秀的太祖后裔,组建一支血统纯正的皇家勇卫营。”
“...”
魏渊言罢,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听完了这个疯狂的想法东暖阁内一片沉寂,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崇祯皇帝。
“你的意思是让那些藩王家的子弟来当兵?!”
面对一脸难以置信表情的崇祯,魏渊态度肯定的点了点头。这下轮到崇祯陷入沉默了,足足过了半晌这位帝王才小声喃喃自语道:
“可是太祖爷的《皇明祖训》里有明文规定,藩王们不能从政,不能从商的...”
魏渊见崇祯态度犹豫,便接着进言说:
“陛下,太祖爷起于草莽,以雷霆之势掌天下之权柄,观前朝之得失认为蒙元灭亡的原因就在于帝弱而臣强,皇家缺乏家族势力的辅助。因此太祖爷认为‘治天下之道,必建藩屏’。藩者,藩篱;屏者,屏风。所谓藩屏,不正是太祖对后世子孙的一种期望与寄托吗?这些受封于帝国各地的皇子皇孙们正是皇家的藩篱,拱卫着我大明朝的长治久安。如今国家动荡,藩王们世受皇恩,天下都是朱家的,如此为难存亡之秋,作为太祖爷的子孙不是理应站出来尽一份力吗?”
“可、可这毕竟是祖宗之法啊!怎么能轻易变动呢?”
对于祖宗之法,崇祯历来是奉若金科玉律,不敢有丝毫违背的。魏渊从崇祯的话里听出了门道,他立刻就明白,崇祯皇帝打心底其实是很认可魏渊的观点的。只是碍于祖规祖训,不敢明说罢了。
“陛下,韩非子有言‘法者,天下之公器;变者,天下之公理’。嘉靖朝时曾对《宗藩条例》进行过修正,规定可以让藩王子弟参加科举考试,以俸禄来代替俸养,且根据年龄来限制俸养的金额。正是这一改变才使得随后的隆庆,万历年间,朝廷在藩王开支方面得以大大缩减,国库也日益充实,这才有了‘隆万中兴’的盛世景象。”
魏渊知道崇祯一心想要做个中兴之主,因此“中兴”这一目标对崇祯皇帝有着特殊的吸引了。听完魏渊的话,他的态度变得更加暧昧起来。见崇祯并没有发对自己的观点,魏渊决定趁热打铁。刚刚说完了“理”,接下来魏渊准备说说“利”了。
“陛下,您可知如今我大明朝有多少龙子龙孙吗?”
“这个...朕不知。”
对于藩王这一块,崇祯一直以来都是恪守祖制,在加上自从他继位之处就被天下风起云涌的流寇搅的不得安宁,因此对于藩王的情况他知之甚少。
“据臣所知,我大明如今龙子龙孙的数量已经不下百万了。”
“什么?!竟有如此之多!”
“陛下如果不信,可以招礼部和宗人府的官员前来,一问便知。”
这个数据是魏渊在后世的史实资料中读到的,因此他这才敢当着崇祯的面言之凿凿。不一会儿,礼部负责藩王事宜的官员以及宗人府的官员通通被叫到了崇祯的面前。一经核示,登记在册的共有一百一十三万五千六百三十八人。
就在崇祯皇帝震惊之余,礼部的官员补充道:
“陛下,这些还只是登记在册的。”
“登记在册的?这么说还有没登记的了?”
“回陛下,正是。由于藩王后代们请爵,封赐都需要大量的钱财,近年来朝廷频繁用兵,财力已然是捉襟见肘了。因此礼部对藩王子孙的名分把关甚至严格,还有大多数新出生的宗室没有记录在册。”
“什么?竟然还有这等事情!”
宗人府的官员难得见到皇帝关注藩王管理之事,也赶忙上奏说:
“不仅如此陛下,由于太祖当初规定每位朱家后人名字中的第三个字必须以‘五行’为偏旁部首。且从太宗一辈起算,需按照‘木火土金水’的顺序循环使用。可、可眼下这带有五行偏旁部首的字早就用完了,绝大多数藩王子孙现在连名字都没有呢!”
这一连串的消息听的崇祯彻底呆住了,他没想到原本就是一个简单的藩王管理竟然还有这么的问题存在。崇祯心烦意料的摆摆手示意这些官员退下,待到东暖阁内只剩下崇祯、魏渊和曹化淳三人之时,魏渊再次开口说道:
“微臣再斗胆一问,陛下可知朝廷每年供养藩王的开销有多少吗?”
“...”
“太祖为宗室定下宗爵八等,即: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而这些人的俸禄分别为亲王禄米石,郡王2000石,镇国将军1000石,辅国将军800石,奉国将军600石……”
魏渊列举的这些数据听得崇祯触目惊心,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在加上数额不菲的赏赐,累积下来,形成了一个呈几何倍数增长的天文数字。
“陛下,据臣的调查,天下供应京城的粮食,每年四百万石,但各王府消耗国家给养的粮食,每年却足足有八百万石之多。陛下,如果再这么下去,光是供养藩王及其子孙一项就足以拖得我大明喘不过起来了。”
这下崇祯彻底陷入了沉默,魏渊已经把厉害关系分析的十分透彻了,如今财政拮据的一个重要原因正是由于藩王宗室众多。眼看崇祯就要被自己说动了,魏渊决定再来上一剂猛药。
“陛下,恕臣直言,藩王们的巨额财富,平日里藏着掖着,舍不得拿出来为圣上分忧。可一旦流贼攻陷藩国,这些在仓库中堆积如山的钱粮便会被流寇一车一车的推出来收入自己的囊中,成为流民壮大自身实力的钱粮资本。襄阳城内襄王的下场不就是血淋淋的教训吗?难道陛下非要等到天下藩王被屠戮殆尽,财物被劫掠一空时再后悔不成吗?”
不得不说,魏渊最后的话说的实在是太重了,这已经大大超出了一个臣子与君主说话应有的语气和态度。在一旁的曹化淳顿时吓得直冒冷汗,生怕皇帝震怒怪罪下来。然而出乎曹化淳意料的是,崇祯先是沉默,紧接着竟然长长叹了口气很是诚恳的答道:
“爱卿所言句句在理,你说的朕明白了。哎,可向藩王募兵一事谈何容易,搞不好可是会祸起萧墙的,我大明如今内忧外患,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对于崇祯的顾虑魏渊早有应对,只见他自信满满的拍着胸脯说:
“微臣知道陛下的难处,此事不需陛下出面,一切后果由微臣来承担便是。”
“...”
通过后世的史料记载,魏渊知道崇祯最大的特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很多事情他明明知道利害,却因为没有臣子出面承担责任而作罢,结果却是保住了面子糟了大罪。因此对于敢担当的臣子,崇祯一般都是十分重用的。
“陛下只要点头,微臣不仅能够在一年之内从百万龙子龙孙中招募起一支可供陛下驱使的铁血之师,还可以为陛下募得粮饷以资军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