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不亮,祁霄就将唐绫送回了华溪别院,然后直接入宫给太后和陛下请安。陛下见了祁霄没有多说什么,便让他回去休息了,既没有提户部尚未查完的案子,也没提是否要祁霄回抚州,更没提天策营。
祁霄并不意外陛下如此不明朗的态度,宁晚萧特意让白溪桥传话给他,明明白白告诉他,陛下不会轻易让他离京,他只管安心,朝中和后宫再有多少想赶他离开元京的力量,他都不需要管,那都是陛下的麻烦。
若不是宁晚萧,祁霄说不定会想办法留下,母亲的仇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何况白柳的事情还未查清,但他一旦有所动,都难免让人以为他有夺嫡之心,只会让秦氏和公孙氏更针对他,现在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
承明殿内,张绥安奉上一盏茶,默默退到一旁伺候。
“张绥安。”
“陛下。”
“老九瞧着憔悴很多,也瘦了。”
“是,老奴听方太医说,殿下哀思过度,一直在琳妃灵堂里跪着,吃喝都极少,方太医开了好些补药强行喂下了,勉强有些用。”
“你之前就说他跪到昏厥,这孩子怎么不知道保重身体呢。一点分寸都没有。”
张绥安不敢接话,陛下是一边责备一边心疼着,难得九殿下孝心如此,不像做戏,陛下肯定高兴。
“张绥安。”
“老奴在。”
“你去安排一下,给老九选座宅子。”
“遵旨。”张绥安心里默默想着,又要选宅院,什么时候选到、什么时候赐府都得掐算拿捏好了,这个消息也该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透露出去一些,好让朝上、后宫都明白明白陛下的意思。
祁霄出宫时,正是唐绫入宫时,二人在宫门口相遇,简单打了个招呼,擦肩而过。
唐绫现在入宫非常频繁,每隔两日就要入宫陪陛下对弈,已无需陛下特意召见。
唐绫到承明殿时,张绥安茶点都备好了,棋也摆上了。
陛下正在看书,见唐绫来了免了他的跪拜之礼,指了指对面的位子:“坐。”
唐绫面前是白子,执黑先行,陛下没多话,第一招棋照例是星位。
陛下手里的书没有搁下,与唐绫对弈显得漫不经心。唐绫脸上有一丝微笑,他已经不是每一局都故意输一目半目了,若陛下像现在这样不专心,他就会下赢一目半目,给陛下一个台阶,是因为分了神才会输的。
陛下似乎是在考验唐绫,有时候看似下的非常认真谨慎,其实故意下臭棋,唐绫要输不难,只输一目半目却很难。
到现在为止,掌控棋局的人仍是陛下。
“唐卿生辰是在腊月?”
唐绫落子,顿了顿才撤手回来:“是。”
陛下缓了片刻,又说:“上一次,你在朕这里见过了十五公主,她这几日总来跟朕请恩旨,说想请唐卿指点她棋艺。唐卿若闲来无事,便教她一些吧,省得她总来闹朕了。”
陛下提起十五公主,像是说了另一个件毫不相关的事情。
“臣遵旨。”唐绫应下教棋的事,闭口没再多说一个字。
陛下轻笑了一声,手里握着一枚黑子轻轻敲击了两下棋盘侧沿。
唐绫搁下了手中的棋子,看向陛下,陛下将手中黑子投入棋盒,站了起来:“今日就到这里吧。”
陛下走出耳室,唐绫跟着出去,正准备告退,忽然被陛下招了过去:“另有一事,趁着唐卿在一并说了,这封折子才递上来的,唐卿自己看吧。”
张绥安不知何时退了出去,承明殿中只有陛下和唐绫二人。唐绫上前,双手接过折子,展开草草扫了一眼,微微一怔,又仔细读起来。
折子最后没有落款、落签,行文利落几乎没有修辞,完全平铺直叙,并非寻常朝臣上奏的折子,唐绫只看了头一句就猜该是玄机营的密奏。
奏报中只说了一件事,唐绫在虎口峡遇袭皆为齐国占事处密谋。
占事处通过齐国商会贿赂了袁州知府聂广立,购得十数张通关文牒混入陈国境内。
聂广立突然暴毙,他当初究竟给出去多少文牒,套用的是何人的名义都已难查清,除了这一批刺客,还有李生。
这件事情唐绫早就知道了,陛下突然给他这份密报该是要谈联军之事。
“多谢陛下替臣查明真相。”唐绫合上奏折,俯身一拜,将折子递还。
“齐国狼子野心,在我大陈境内行谋刺之事,幸亏唐卿性命无虞否则朕如何向周国皇上和你爹荀安侯交代。”陛下叹了一声,将奏折拍在案上,“士可忍孰不可忍。占事处也太不将我大陈和周国放在眼里了!”
唐绫微微含笑,说道:“齐国用这下作手段无非是想破坏周、陈和谈之事,只要大陈和我大周能尽快达成互惠的协议,齐国便无可奈何了。”
“嗯……唐卿说的是。”陛下脸上浮出一抹若有似无地笑,又说,“最近礼部回话来说,和谈有些阻滞,两国议和之大事合该谨慎,急不得。”
唐绫低了低眼,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若是急不得,陛下哪里会在承明殿单独与唐绫说这些。归根究底,唐绫只是荀安侯世子,在大周朝廷根本没有说话份,更别说实权了,在大陈又是质子身份,并非议和的使臣。可陛下还是硬要用一桩婚事将他套进来,难道是不着急的意思?
“陛下所言甚是。”
“不过齐国谋刺唐卿之罪不能不了了之,既然事出在大陈境内,朕必定要给唐卿、给周国一个交代的。”
在虎口峡刺杀唐绫的刺客都已经死了,聂广立也死了,唐绫有些好奇了,陛下想给一个什么样的交代呢?
“臣叩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