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绫,我好痛……好痛……”清醒时痛、浑噩时痛、呼吸时痛、无时无刻都痛,无法忍受,也无法习惯。
“我知道,”唐绫吻在祁霄唇上,轻轻念着,“我知道。青岚都告诉我了,不是你的错,祁霄,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回来,如果我能推拒陛下旨意,如果我只是糊弄着在大理寺游手好闲……母亲就不会出事!”
唐绫托起祁霄的脸,看进的眼眸里,替他擦去眼角的泪,郑重地重复说道:“祁霄不是你的错!就算你甘愿一生做个无用之人,就算你不涉党争、不涉朝局、不得陛下喜欢,琳妃在宫中的日子一样度日如年。你心里都清楚,不该怨怪自己。”
“不,不是这样的……唐绫你不明白。”
唐绫捏住祁霄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现在不是自责、不是沉溺痛苦的时候。你既然已经回来了,既然已经插手了户部的案子,既然已经陷入了朝局,既然已经没有了退路,你清楚自己该干什么,不是吗?”
“……是。”祁霄清楚,可他现在却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得到了,仇恨会让他昏了头,他害怕自己或许会做错误的决定。
祁霄要回来查白柳之事,现在奉旨查罗瑜的案子、查户部的案子,是因心中有义愤、有不甘、有宏愿,但若因为跟昭妃有仇、与公孙氏有恨,才要搅弄朝局、要置昭妃于死地,他还能是祁霄吗?
“祁霄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会在你身边的。”
“方才十二来过。”祁霄将十二公主对他说的事情告诉唐绫,“唐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替母亲报仇何其不易,但那却不是最难,你可知道,十二让我不要做傻事,我想到的不是绊倒昭妃有多难,而是若公孙氏失势、朝局大乱,大陈会面临何种境况。唐绫,你会高兴嘛?”
唐绫叹了一声,指腹轻轻抚摸着祁霄的眉梢额角,他好心疼他,祁霄一直都活在拉扯之中,一面浑浑噩噩、一面清清楚楚,他不肯服输、无法妥协,像一只被铁丝缠绕周身的鸟,越挣扎越是承受更多的痛苦。若不挣扎,则是死亡。
“做你认为对的事,我会在你身边的。”唐绫合上眼,亲吻祁霄,他不在乎陈国会不会乱,他只希望祁霄能挣开枷锁,活成他自己想要的样子。
唐绫的吻本是轻缓温柔,祁霄却想要更多,贪婪而疯狂,像烈酒入喉,越是上头就越能镇痛。祁霄不想清醒,害怕清醒,他想喝个烂醉,最好永远不省人事。
唐绫吻掉祁霄的泪:“祁霄,我在。”
“……嗯。”
——
琳妃以妃位仪制葬入皇陵,仿佛这便是尘埃落定。
祁霄并没能直接回到仰熙斋,琳妃出殡后隔日,还有一场法事,国师宁晚萧亲自主持度亡道场,陛下此番恩泽甚至比追封妃位更显对祁霄的看重,也更让旁人嫉妒。
祁霄在西行宫忙着琳妃的丧仪,朝中和后宫中都已开始讨论之后祁霄该去还是该留的问题了。
礼部的意思是让祁霄回抚州,毕竟他一开始回来元京城是为了给琳妃侍疾,如今琳妃已逝,祁霄数年前就已封爵,没有留在元京的道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贯在朝上沉默寡言的裴浩居然直接站出来驳了礼部尚书褚游:“楚王殿下正在帮大理寺查案,案子没查完,如何能就此一走了之?”
礼部尚书褚游呵呵一笑:“查案是大理寺的本分,难道没了楚王殿下的帮助,裴大人就不知道如何查案了?”
裴浩不甘示弱,直言道:“举朝皆知楚王殿下是奉了陛下口谕协助大理寺办案,莫非是褚大人贵人多忘事?还是有意抗旨不遵?”
“裴大人你这……”
“行了,”陛下出声打算,“楚王之事不着急,容后再议。众卿可还有其他要事上奏?”
陛下将祁霄的事情压了下来,朝上便无人再敢言语,不过聪明人都已察觉,陛下是有意要留祁霄在元京城了,纷纷悄然看向秦国舅和中书令公孙炀。这二人也是不着痕迹地互看了一眼,都是一语不发,全当在朝上打了个瞌睡,方才什么都没听见。
散朝后礼部尚书褚游和秦国舅凑在一起,慢吞吞往宫外走,一边说着话。
“方才陛下虽未明说,但听那意思是打算留下楚王,是否需要我再上道折子?”
秦国舅沉默了片刻才道:“先不着急。陛下既然说了容后再议,那便稍缓几日吧。”
“国舅说的是,先缓几日,说不定皇后娘娘哪儿能得些风声。”褚游困惑问道,“陛下要留下楚王是有何用意呢?当真是为了户部的案子?可户部的案子不是已经查完了?”
秦国舅瞥了褚游一眼:“查案是大理寺的事。你忙好议和之事才是正经。”
“是是,我明白。”
议和之事正是拉扯不清,周国给的条件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折子递给了陛下,陛下看完居然还笑了,说与周国议和乃国之要事,必须谨慎,但也不能拖得太久,言下之意是褚游办事不力,褚游当即冒了一身冷汗,陛下搁下折子便发了明旨,令承平侯冯耀棠协理议和。
承平侯冯耀棠身有累累军功,因战而落下了腿上残疾,被封侯爵,冯耀棠虽已无法领兵,其长子也是战死,可谓满门忠烈,陛下心疼冯家便没再让冯耀棠的小儿子冯旭也从了军。
冯家军部背景深厚,与公孙氏世代交好,冯旭娶的也是公孙氏的女儿。陛下把冯耀棠放进陈、周议和之事,明摆着是不信任褚游、顺便敲打秦氏。
可褚游心里纳闷,两国谈判本就不是易事,难免拉扯胶着之势,何况议和谈判才刚刚开始,陛下怎会如此不满他?而且立刻选定承平侯协理,连商议都免了,像是一早就想好了的?
褚游想不明白,秦国舅却不是全无头绪,祁霄拉着裴浩和曹巍山在元京城犁地一般东翻西找,王堂一和钱冲被抓,虽然勉强保住了隆泰兴钱庄,但陛下对秦氏显然大为不满,可陛下没有当面责骂,就是连辩白的机会都不给。
这种情况下,还是静观其变,稳妥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