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果然有学姐在的话,就会让人觉得很安心,对吧?七海。”
手臂上的重量恍然一松,灰原雄扭头朝向自己的同期寻求同意,棕色的眼瞳沐在操场昏暗的灯光下,仿若粼粼月光浮浪于上。
简直就像是会咬人裤腿的小狗一样。联想到这里,七海建人也不由低头沉思起来。他偶尔也会觉得自己的同期阳光开朗过了头,对任何人都怀抱着一种天然的澄澈与热情。
他似乎完全看不到别人的缺点,只会满怀热情的去追逐、放大、夸赞一个人的优点。
仅就这一点而言——
七海建人的余光看到你替他们分担沉重资料的模样,腰背挺拔,黑色制服上摹出的流畅线条,恰立出少女纤细而优雅的姿态。间或回眸望向他时,唇畔便自然漾出澄澈而温柔的笑容。
预备离开之时,伏黑惠突然伸手,不言不语地轻轻拉了拉你的裙角,你便瞬间心领神会地递给他一小沓,郑重其事交待道:“有惠帮忙就太好了呢,那么就辛苦惠了。”
——他觉得这很像你。
但还是存在很明显的不同,至少他对于你包容那两个顶级离谱的,或许不该是称之为学长的生物的心胸是真的感到钦佩万分。
“你可算回来啦。”五条悟这时兀然从洒出暖黄灯光的窗口探头,看到你的一瞬便单手撑着窗框一跃而出,“再不回来我都打算出去找你了。”
夜凉如水。五条悟却略是反常地脱下了黑色的制服外套,白色衬衫的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精壮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步伐大开大合着朝你走近,直至快贴到你面前的时候,他才注意到已经贴在你腿边许久的小海胆头。
“啊啦。”他半蹲下来,目光兴味盎然,相当不客气地戳了戳伏黑惠的脸颊,调笑道:“这是给我带的伴手礼吗?”
听闻此言,后槽牙不由自主地使力咬紧,七海建人尽可能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要露出会让对方感到有趣而变本加厉逗弄起来的表情。
时至今日,他仍旧觉得这位处于高专生态位顶端上的五条悟学长不值得他的半分尊重。
“算我求你。”你叹气道,“把惠当个人来看待吧。”
五条悟维持着半蹲的姿态歪头看着你,其专注的目光顺着柔软的脸庞一点点描摹,直至最后轻点于饱满的唇珠。他略微收敛了视线,哼笑道:“那就变成拐卖了吧。”
【这种违法犯罪行为可是会被正义的最强咒术师给关起来的。】
“明明是有这种想法的你更危险吧。”
你转而回头叮嘱自己的两个学弟,“这些我很快就能处理完,你们两个直接回去休息就行,不用熬夜帮忙做这个。”
一旁充满危险想法的五条悟略微弯眸,接过你主动递过来的一部分资料,同你并肩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路过伏黑惠时,他就跟个小学生似的,抬脚不轻不重地勾了一下伏黑惠的腿。小孩猝不及防被他一绊,摇摇晃晃差点跌倒,站稳之后就下意识看向罪魁祸首。
五条悟看着他那充满惊诧不解与不可思议,却唯独没有眼泪的眸子,莫名觉得有趣,便毫无形象地咧开唇角大笑出声。
场面实在不像话,你抬腿就往旁边踹了一脚,“你在干什么啊?”
五条悟轻快往旁一躲,霜雪般的眼睫扑闪眨动,语气中丝毫不掩其愉快,“你不觉得刚才的惠像企鹅一样,走路傻呆呆的,还有点可爱吗?”
“你对可爱的定义还真是扭曲。”你率先走上一阶台阶,同他拉开距离,“看别人泪眼汪汪的样子就这么让你心情愉快。”
“这都是要分人的。”五条悟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仗着人高腿长把你往角落里挤去,“就像烂橘子哭起来只会让人感到恶心好吗。”
“我是不是应该说过,这种标准只会把你衬得更加人渣。”
“你说过吗?”
他这样反问道。脚跟点在地面轻转,他侧身面向你,脚步顺势压在你的双腿之间。你只能看着秀挺的脸部线条朝你缓缓靠近,他朝前走出的每一步都逼得你为了维持平衡而不得不往后退去。
手中的资料碰撞在一起,你的脊背与身后的木门贴合,他的一条腿微屈着卡在你并拢的双腿之间。
接触到你的表情,他露出极纯然干净的一个笑,连低头垂目的模样都染神明俯瞰人间的纯澈气息。湛蓝无垠的眼瞳同你愈发接近,像山巅与流云一起触手可及的天空。
但他却骤然停驻在这个距离,唇畔漫出柔情的笑意,“我们到了哦。”
身后依靠的木门随之打开,你不稳的脚步往后一退,就已经跌入另一个人的怀抱中。对方的手环过你的肩膀,温凉的手心贴着你的手背向上,顺势帮你拖稳资料。
“小心点。”柔和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硝子。”听到熟悉的嗓音,你自然放松身体浸入这个怀抱,侧仰着头看向对方,“我回来了。”
“嗯。”她接过资料,惯来冷淡的表情也染上轻柔的笑意,“欢迎回来。还有,你把惠也一起带回来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正看得呆怔的伏黑惠回过神来,表情紧张地往前挪了两步,尽可能维持平静地自我介绍道:“家入姐姐你好,我听……”
“我知道。”听起伏黑惠提起自己的名字,家入硝子一副理所应当的确然神态,“我听她提起过你,惠是个很乖、很可爱的孩子。”
伏黑惠眼眸轻澜,或许是惊喜于你对他的介绍,欢悦的情绪如于湖泊中心一点泛开的涟漪,在小小的水花中归于旧潮。
“惠,先来这边坐。”
你抬脚勾过课桌下的座椅,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两张较为干净的废纸垫着,挨放到自己座位的旁侧,“空余的房间还没有收拾好,今天晚上惠你先跟我睡,或者不习惯的话,可以去男生宿舍那边。”
伏黑惠沉默地拉住你裙角的一角,于是你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不过话又到这里,你下意识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一向贴心到要先把你照顾到床上再自行回去休息的男朋友,便好奇问道:“杰呢?”
家入硝子垂着眼睛答道:“睡了。”
“这么早。”你十分惊奇。
“这个吗,主要是我跟硝子商量了一下。”五条悟把资料放到擦干净的桌面上,眼尾勾挑着翩然向上,神情颇为自豪,“我们合作在他的茶杯里放了安眠药,他今晚不睡也得睡。”
【就是杰的反应有点大。】
听起来战况还挺激烈。
你看了眼桌面,下意识地先用手指揩拭,熟练地指腹相对搓了两下。
或者说,难怪他们换了一间教室。
“进度好慢啊。”
大致扫了一眼资料的内容,你吐槽道:“我倒是好奇,他们是怎么把五年前的事故档案保存到现在还没有处理的。”
家入硝子凑上来看了一眼,“疑似特级诅咒盘踞的地方。客观评价,我觉得上层那些人他们把命赌上都不一定能解决得掉。”
“还只是「疑似」而已,他们竟然连查探都查不清楚,太没用了吧。”
目光扫过「猜测疑似特级的咒灵是由都市怪谈演变而来」这一行,你把资料里夹带的颇具年代感的照片对准白炽灯。模糊的重影瞬间映入虹膜,在脑海中绘出粗糙却仍为鲜明的线条。
没来由的,你忽然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是绝对有种在哪里见过的即视感。
而思维早已习惯顺着这类熟悉的感觉仔细摸索回忆。
首先这类事故多发地一般会在人与人的口口相传中成为各种怪谈的发源地。但是你的记忆中只有匹配的零碎画面,而没有相关的语音对话,那就可以肯定你没有通过听取心声或者与他人攀谈得知类似的消息。
而你获取图片信息的方式比较固定,书面杂志、网络论坛、电影电视、档案类的纸质资料或者RpG类型的游戏。
考虑到这一带作为怪谈地的特殊性,书面杂志与网络论坛上倘若有图片对应,那一般不可能没有相关解说。至于游戏,除非RpG游戏把它作为画面中一闪而过的彩蛋,不然不可能让你对此感到陌生。
而档案的话,由于这张照片就是从档案里拿出来的,你觉得依照自己的记忆力,倘若是第二次在档案里看到,那断不可能会感到如此陌生。
所以,你最有可能是通过电影或者电视中曾出现的短暂而零散的画面,才对这张照片产生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即视感。
而回想起你最近看过的电影与电视……
你倏然坐直身体,即刻确认道:“出现在购物广场的大屏幕上,是一款还没有在市场上发行的游戏的pV。”
然后就再想不起然后了。
想到这里,你忽略觉得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初路过那里的时候就该多看两眼,最起码也要知道游戏的名字,否则也不至于现在两眼一抹黑的这么难办。
“你在说什么?”即便跟不上你分段跳跃式的思维,五条悟也颇不在意,遇到问题只会朝你自然疑惑出声。
你回答道:“这张照片上面的图景有点熟悉,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刚才忽然想起来,应该是游戏pV,我对于这个不熟悉,正在想要怎么处理。”
“游戏pV?未发行?”五条悟语气上扬,颇为意外。
他偶尔会惊叹于你那完全不似常人的记忆力,但大多数情况下则是会感叹为什么有人会执着于记住大概率一辈子也用不上的,藏在各种犄角旮旯里的东西。
“嗯。”你点头表示,“回头我再借用教师办公室的电脑上网查一下就行了。”
“有在好好努力呢。”五条悟夸赞道,“真的辛苦你了。”
“为什么?”你也真心疑惑道,“无论什么好话,怎么一旦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会变得这么阴阳怪气。”
五条悟只觉得好气又好笑,“那一定是你的问题,绝对有在背后偷偷骂我吧。”
“没有。”接话的是家入硝子,她在一旁淡定补充道,“她一般不会这么干,除非对方真的太过分。话说,我倒是更好奇,你跟杰两个人是在背后怎么评价她的?”
问题是给五条悟的,但家入硝子的眼睛却一直看往你的方向,似乎在索求一个印证。
“啧。”你的回复十分简短,万分有力。
“看来谈话内容非常糟糕。”家入硝子随你一同嗤道,“人渣同期。”
“也不要这么说嘛。”五条悟在这时恰蹲下去按着伏黑惠的脑袋,像是摸到了一朵雨后打开菌盖的蘑菇,不太客气地拍了拍,“在孩子面前说点干净的,不然晚上会做噩梦的。”
这个人是真的不能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会让小孩做噩梦吗。
眼见夜色渐深,你也只想快点把工作做完好回去睡觉,索性权当什么也没听到的放下争论。把照片夹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中,而后顺手把这份档案丢到标注「特级」的那一沓中。
“这么一看,需要特级咒术师处理的事件还真不少。”
家入硝子张开右手的拇指与中指简单衡量了一下档案堆积的高度,而后维持着这个姿势抬起手朝向五条悟,或许是一个巧合,但从她的这个位置刚好能让五条悟装满整个指尖的距离。
于是她笑着说:“嗯,量身定做。”
对于实力已至特级,但由于上层的「咒术师等级评定」还没正式批准,目前只能待在一级咒术师上的五条悟来讲,无疑是非常使人受用的回答。
他轻然朝你们眨了眨眼,也笑着道:“毕竟我和杰是最强嘛。”
你也觉得非常满意,依次拍了拍从「四级」到「一级」的任务档案,“刚好趁这个不可多得的时机对任务进行分类,将那群「死缓」的诅咒师分组派工。任务等级差不多刚好多出他们实力的半级就够了,有效消磨他们精力的同时,也不至于让他们因为实力不济而白白送命,刚好能够帮助他们实现人生最后所剩无几的价值。”
五条悟慨叹道:“完全是黑心老板压榨员工嘛。”
“怎么可能呢。”你眼眸微弯,干净而无辜,“在总监会把自己内部的矛盾处理好之前,他们是不可能在这时候接手这些诅咒师的。而我就要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让他们体验一下我们东京高专的所特有的人道主义关怀。”
说到这里,你拍了拍已经分类摞满档案的桌面,“我相信总监会哪些家伙绝对不会为他们考虑这些,大概率都是在当一次性耗材使用——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是诅咒师吗。所以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会对他们好,真心为他们考虑未来要怎么办了。”
家入硝子见怪不怪,点头表示赞同,“反正只要总监会那边稳定发挥,他们就会发现我们这里的做法已经很仁慈了。况且那些家伙一旦精力充沛起来,估计又要联合搞事。还不如用适度的工作磨磨他们的精力,让他们做点造福社会大众的事情,也方便我们进行管理。”
默契十足,想法一致。你听得万分感动,“硝子,我就知道你最懂我了!”
“你们之间的惺惺相惜还真是可怕。”五条悟眼珠微转,唇畔隐隐弯着弧度,“那在这段时间里,你准备怎么处理不听话的家伙。”
“嗯。”听到这个问题,你鼻音轻顿,而后稍稍叹气,却又不乏坚定道:“那只能非常可惜的通知他们,上面下达的「死刑」该正式执行了。”
五条悟看着你的目光堪称轻柔,神情半叹不叹,也不知道具体是在指代些什么,只轻声道:“好过分——”
【明明是在抗拒吧。】
轻缓而直击人心的声音浸入你身体每一寸绷紧的神经,他的视线掠过你不经意扣紧衣角的指节。
【虽然嘴上说得那么残酷无情,但是啊——】
“手在抖呢。”
五条悟展开宽大的指骨,轻而易举包住你微颤的指节。他垂下眼睫,将你的手举至唇边轻印下一点温度,“无论是心理上过不去这道坎,还是不想做这种事都没关系啦,毕竟你可以把所有的这一切,全部都交给我哦。我保证——”
【我会成为你用过的最锋利的,也是最好的刀。】
【因为,我是最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