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半晌才喘匀了气息,见这二殿下只是站在那里沉思什么,眼神复杂。
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吧,他终于勉强放下心来。
但是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再刺激到眼前的煞神,给自己招灾,那才真是冤枉。
卫宁没片刻工夫就已经回过神,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伸手定住了阎王。
眼下还不是感慨的时候,她现在身在地府,冒名顶替、威胁阎君,想要私放钦犯。
这已经是触犯了律法,而且青城山还有她留下的烂摊子。
要是今天的事传出去,那她和天庭之间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这样一来,就算她能逃脱责罚,以后她要做什么事,也必定颇多掣肘。
说不定还会牵累到天外天,那就不妙了。
卫宁从来就没想过和天庭对立,哪怕是到了现在,也没有这么想过,甚至这个念头从来都没有生起过。
天庭是天道认可,三界名正言顺、不容置疑的权力中心。
纵然有什么不足之处,可依然瑕不掩瑜,不是小小的她能撼动的。
在她心里,天庭是三界正统所在。
任何利于三界的事的要做成,都少不了天庭的支持和参与。
天庭的地位稳固,牢不可破。
只有继续在天庭效力,掌握一定的权力,才能真正为三界做出点什么。
所以,从一开始,卫宁就打定了主意到天庭效命,一偿夙愿。
之前她在瑶池对玉帝王母出言不逊,也只是一个初到三界的热血之人,看到不平之事,忍不住仗义执言,希望可以拨乱反正,不希望让天庭落下一点污点。
就其本心,绝对是为了天庭和众生好的。
而且以她之前的想法,身为三界之主,玉帝的心胸一定无比广阔,绝对是宽容大度的,不会和没有丝毫私心、坏心的她计较,所以才会那么肆无忌惮。
直到现在,她仍然不认为她做错了,如果真的说有错,那也是方法不当,行事不周而已。
如今看来,这么直来直去、不知变通,的确是一个很差劲的方法。
不但达不到目的,甚至可能会坏事。
而且,偶尔她会想起玉帝的话,反复思量,发现仿佛还有什么是她不懂得的、更复杂的东西隐在其中。
她虽然隐隐有些感悟,却无从了解,也只能暂且搁置一旁。
另外,经此一事,她也不是没有收获。
凭她的观察认知和反复思量,她莽撞行事,玉帝虽然生气,而且认定她从头到尾都错的彻底,但是对她的颇显傻气的犯言直谏和针锋相对隐隐有一丝赞赏和感慨。
与他相比,那个似乎永远带着雍容宽和笑意,目光幽深的王母更让她不安。
这样一看,玉帝虽然刚愎霸道,倒也算个真性情的人。
可王母……她看不透,但是她本能的认为她是一个需要认真提防和应对的人。
虽然玉帝是三界之主,可是她身为玉帝的夫人,本事不小、能力不低,对玉帝的影响力非常大,对天庭事务也多有参与,影响力绝对不小。
这样一来,卫宁就更得加倍小心的应对这位娘娘了。
所以,她一定不能被这位心思缜密的王母娘娘抓到把柄。
心念电转,这一番思量不过转瞬。
卫宁瞥了依旧坐在地上的阎君一眼,他已经平静下来了,可是略粗的呼吸和惨白的脸色依然能显示出他惊魂普定。
看来,他是真的被吓住了,那就好办了。
现下,她今天地府一行的目的已经达到,甚至有许多意外收获,眼下要做的只剩下收尾了。
卫宁眼珠一转,嘴角带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她再次蹲下身,眼光灼灼的盯着阎王,满意的看到他在对上他的眼睛时打了个寒噤。
然后,语调缓慢、声音温和的开口道:“阎君大人,今日做了些什么,可曾见过有天庭的人来拜会?嗯……”最后一个字,声调慢慢拉长。
阎王心惊胆战的看着眼前正对着他微笑的煞星,不知他又要有什么动作。
听到他的话后,微微一怔,立刻意识到他的意思,继而心头一松,这个煞星终于要走了。
他不敢怠慢,立刻赔笑道:“今日地府公文甚多,小王和判官忙了大半日,后来小王看时辰不早,于是让判官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议。他依言退下,之后,小王就宽衣就寝、沉入梦乡了。从始至终,并未见有上差驾临,这个地府众人皆可作证,但不知上差何出此言啊?”
听了他的话,二金乌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然后他伸手拍了拍阎王的肩膀,赞许道:“很好!”
阎王听了这两个字,整个人一松,心也落回了原位,笑容真心不少。
他僵着身子,连道:“不敢,不敢。”
二金乌再一笑,忽然掐指捻了个咒,弹向阎君面门。
一抹淡淡的光圈落在阎君的嘴上,顷刻消失无踪。
阎王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半空中,笑容僵在脸上。
卫宁忍住心里的一丝好笑,继续笑的阴险:“放心,只要你不乱说话,它就不存在。若是阎君嘴巴不甚严,那么……”
看他一脸惊恐,卫宁也不再卖关子,故作惋惜道:“那父皇就要费心新的阎君人选了!”
阎王嘴角一抽,咽了口唾沫,继而牙关瑟瑟作响。
卫宁再次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挥袖解了他的定身法,大步向外走去。
定身法解除,几乎瘫倒在地上的阎王见这煞星终于走了,后怕不已,连忙勉力坐正身子,大声道:“殿下放心,小王绝不会乱说的!”
这么大声做什么,被人听去怎么办,卫宁有些不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满脸真诚的阎王,成功的看到他打了个寒噤。
看了片刻,终于,她勾唇一笑:“我一点儿也不担心,阎君保重,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她原地一个旋身,立时消失无踪。
空旷的阎罗殿,只剩一个惊恐万分的阎王,愣愣的瘫坐在地上。
卫宁这次再不会像来的时候一样找不见路,她轻车熟路的飞身出了地府。
一出地府也不停留,径直往杨府去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弄清楚他们兄妹俩究竟是怎么脱身的,之后又去了哪里。
要知道这些,杨府是个非常重要的地方,一定会有线索留下。
当天她亲眼得见杨戬杨蝉身死,自信绝不会看错。
而他们却没死,那就只有一个答案,最后动手的天蓬元帅做了手脚。
思及当天他曾附和她一起向大金乌进言,放过杨戬杨蝉。
这样看来,他出手帮他们兄妹逃出生天也未必不可能。
心中思绪翻飞,身形却半点不慢,
没用多久,杨府已经近在眼前了。
她旋身落了下去,正停在院落中央的平台上。
举目四顾,四处已经不见了当日的满院狼藉和尸首鲜血。
只有平台上横着一个散架的兵器架,四周散落着些兵器。
卫宁心中越发笃定,他们俩没死。
定下心神,卫宁横臂胸前掐指,闭目念起口诀。
她的眼前先是一片黑暗,继而昔日天庭众人离开后的景象,一点一点在她眼前闪现,仿若亲见。
慢慢的,卫宁微微蹙起黛眉,面上也现出了复杂神色。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前事已经尽知,卫宁慢慢睁开妙目,手指也缓缓松开,然后手臂自然的垂在了身侧。
果然是天蓬元帅动了手脚,催龄掌?
果然思虑周全,可惜却还是难以逃过!
木易严,木易慈!
木易为杨,易通忆,严为父、慈为母,好一个二郎!
卫宁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她凝眉细思,过往种种奇怪和疑虑顿时一一解开,有了答案。
难怪,他给自己的感觉那样熟悉,总觉得他对她说话做事有一丝熟稔自然在其中……
可是他却不肯和她相认,天牢中是一次,桃花坞是第二次。
不仅如此,他还捏造姓名,百般遮掩,这是根本不打算和她相认!
卫宁面色复杂,又是一个想瞒着她,不想连累她的。
一个一个的,都当她是什么,这样隐瞒。自己真的就这样没用,让人能放心托付吗?
还没来的及深想,卫宁忽然感知到威胁袭来。
顾不上再纠结前事,静心感知之下,她不由一惊,青城山有人冲阵。
二郎他们如今正在桃花林内,要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桃林的阵法,只能应对一般的冲闯,要是法力高强之人,则瞬间可破……
情势危急,卫宁当机立断,即刻回援。
仙人一息御风千里,卫宁将法力运转到极致,加之距离不远,几乎是眨眼即到。
等她落在桃花林中时,不禁松了口气。
虽然冲阵还在继续,但却却还没被冲破。
平复了一下气息,卫宁回身沉声对着茅屋道:“屏息凝神,隐藏行踪。”
在听到一声沉声应是后,继而她又双手舞动,在茅屋周围布下阵法,以隐藏他们的踪迹气息。
这下可算是万无一失了,卫宁放下了心。
然后她转身直面林中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小径,玉面罩霜。
她挥袖撤去林中的阵法,扬声道:“不知哪路朋友犯我桃花林,还请近前一见!”
声传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