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南的内府门前,云啸风肃立,身影宛如磐石。
他的目光穿透斗笠上的薄纱,凝视着夜空中的皓月,月华如练,温柔地拂过他脸庞,微风携着夜的清凉,卷起他银白色的长袍,舞动间透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风姿与神秘莫测的气息。
门外的弟子谦恭地站在门前,侧耳倾听,等待着宗主的回应。
然而,屋内一片静谧,只听得到夜的低语。
弟子抬头,望向晨风尊者,见他并未示意,便再次轻叩门扉,声音中透着毕恭毕敬。
“拜见宗主~”
话音未落,门扉悄然开启,慕容南的身影映入眼帘。
见状,那弟子再度躬身,重复着:“拜见宗主,晨风尊者在外求见!”
慕容南默然,仅以手势示意弟子退下。
弟子领会,再次深深一揖,后退十步,这才缓缓直起身,悄然离去。
此时,云啸风缓缓转身,面对着阔别多年的恩师,情感涌动,泪光闪烁,难以自抑。
“如果~我没猜错,你便是我的徒儿,小风!”
慕容南的话语仿佛穿越时空,击中了云啸风的心弦。
云啸风欲言又止,唯有频频点头,千言万语化作无声的认同。
正当云啸风欲揭去斗笠,慕容南却制止了他:“且慢!进屋说吧。”
说罢,他牵引着云啸风步入屋内,门扉合拢,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屋内,烛光摇曳,香氛缭绕。
慕容南将云啸风引至禅木座旁,两人对面而坐。
此刻的云啸风坐姿端正,却难掩内心的紧张与局促。
“来,尝尝今年早春的新茶!”
慕容南言简意赅,随即投入了泡茶的专注之中。
他从茶叶罐中精心挑选,寻觅那最完美的茶团,找到后,脸上洋溢着喜悦,小心翼翼地将其投入井栏壶中,滚烫的热水倾泻而下,瞬间唤醒了沉睡的叶片。
一时间,茶香弥漫,充盈了整个空间。
慕容南迅速将初泡的茶汤淋在紫砂龙龟茶宠上,净化其味,而后再次冲泡,待茶汤色泽浓郁,他细心地将之均匀地注入品茗杯中。
“这泡茶,就像人生。起初,茶叶蜷缩,棱角分明,看似平凡无奇,但你心中明白,它蕴藏着不凡。当热水冲泡,茶叶舒展,杂质浮现,首泡或有苦涩,但正是这苦,孕育了后续的甘甜。第二泡、第三泡……茶香渐浓,滋味愈醇。”
边述说着,慕容南将斟满的茶盏轻轻推至云啸风面前。
在那一刻,云啸风的情感如决堤之水,再难遏制——无论是深埋心底的愧疚,还是难以言表的感激,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他摘下了遮蔽身份的斗笠,双膝一屈,跪倒于地。
“师父!师父!徒儿……”
话未说完,他的声音已因情感的汹涌而颤抖,化作抽噎。
慕容南目睹这一幕,心绪为之一震,旋即收敛神色,欲上前将云啸风搀扶起身。
“起来吧。”
然而,未待其近身,只听三声沉闷的撞击,云啸风以头触地,三次重礼,表达着自己深切的歉意与尊敬。
最后一叩,他的额头抵在地面,久久不敢抬起。
“师父,都是徒儿无能!若非如此,梦晓她……”
回想起当年,梦晓毅然追随云啸风漂泊四海,直至后来才知晓,他们是为了拯救受凶兽荼毒的无辜村民,才遭受了那场劫难。
这些年来,慕容南夜不能寐,痛失爱女的悲痛如影随形,但他心中明白,是时候让过往成为历史。
当云啸风提起“梦晓”的名字时,慕容南的心防瞬间崩溃。他后退一步,左手不由自主地扶住了桌沿,仿佛需要支撑才能站稳。
片刻的静默后,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哀伤。
“梦晓那孩子……”
话至此处,慕容南无法继续,颓然坐下。
“起来吧!梦晓的事,让它成为过去吧……”
云啸风听罢,这才缓缓抬起了沉重的头,额角的血痕映衬着他的悔意,他如履薄冰般站立,仿佛一个初次犯错、等待宽宥的孩子。
慕容南看在眼里,心疼之余,连声安慰:“坐吧,喝口茶。”
于是,云啸风依言坐下,动作中透露出一丝局促不安。
他下意识地端起茶盏,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这茶,好甘甜呀!”
茶液滑入喉间,一股暖流与甘甜在味蕾上绽放,令他紧张的心情得以舒缓,仿佛是大自然的抚慰,让他重拾内心的宁静。
慕容南见此情景,紧锁的眉头终于松懈,随之而来的是释然的微笑,那笑里包含了对往昔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期许。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这剑魂山的毛尖!总说这茶苦涩,不明白为何会有人钟情于它……”
二人相视而笑,过去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新流转,房间内的氛围随之回暖,空气中弥漫着久违的温情。
慕容南再度为云啸风的茶杯添满,云啸风接过,又一次将茶一饮而尽,茶香与话语交织,构筑了一幅温馨的画面。
“小风,往后,你有何打算?”
慕容南不经意的问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云啸风心中荡漾开来。
他凝视着手中的茶汤,那清澈见底的淡黄色液体,紫砂细腻的纹理在杯壁上勾勒出岁月的痕迹。他没有立即回应,只是轻轻品尝了一口,随后缓缓起身,步向窗边。
月华如练,倾泻而下,为云啸风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辉。他不自觉地抚过空荡荡的断臂,深吸了一口气,似在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往后?我打算寻觅一处幽静之地,安度余生。”
这番话,让慕容南心中满是惊讶。曾经那个自由奔放的少年,如今竟似参透了红尘的虚妄,那份超脱与淡泊,即便是他这样的老者,亦难以企及。
“幽静之地啊,看来剑宗这担子,是交不到你肩上了。”
慕容南说着,也缓缓起身,踱步至云啸风身旁,轻轻推开窗扉。春风拂面,带着初春特有的清新与温暖,仿佛能洗净人心中的尘埃。
云啸风的目光投向远方,那里,山峦起伏,云雾缭绕,他的话语中蕴含着无限感慨。
“有些事,你越想忘却,记忆却越发深刻。当有些事你无法触及,你能做的,唯有铭记。也许唯有如此,我才能真正地陪伴梦晓,与她同在。”
慕容南听罢,沉吟片刻,其眸光如深渊般幽邃难测,流转着岁月沉淀的智慧与沧桑。
缓缓地,他探手入袖,自中抽离出一册泛黄、边缘磨损的剑诀古籍。他将这珍重的秘籍慎重地置于云啸风掌心,交接之际,指尖轻颤,透露出敬畏与期待。
“每个人终将经历这一过程,遇见高山,便渴望窥探山后的秘密。但有时,山的那一边并无异彩,回首望去,才发现眼前的风景才是最美的。无论怎样,剑宗,剑魂山,永远欢迎你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