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郑君美能轻易发现裴文竹的神识分身,裴文竹也能轻易发现郑君美的神识分身。
不速之客的忽然出现让本就压抑的空气更为凝滞,微风吹起少年高束的马尾,他伸了个懒腰,从墙垣上一跃而下。
阿宓飞速拉开跟他的距离,指尖星光萦绕,语气微有惊愕:“...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在他用神识勾出竹叶纹样挑衅文竹的时候,”谢玉昭缓步走到二人的身边,声音平静,“这气息隐匿可不是一般的水准,果真淬炼神识的行家。”
“如果真是行家就不会被你发现了吧?”郑君美笑眯眯道,“好意外啊,我还以为只有文竹仙子能够察觉到我的存在,没想到还有个高手。”
“这位道友——”他将视线转向谢玉昭,语气轻佻,慢悠悠道,“是妖修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中却带着笃定的自信。
话音落下,本就僵硬的氛围彻底降至冰点。
谢玉昭眯了眯眼,面上终于带了些认真,打量着眼前举止浮夸的少年。
“别用那种恐怖的表情看着我啦。”郑君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弯起的眼角眉梢带了些炫耀意味,轻声细语道,“刚刚你转身的时候瞳孔竖成了一条直线,我看到了喔。”
他摊了摊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真是的,好歹都修炼到金丹巅峰了,怎么连瞳孔都没办法控制呀?就算是美女也不能犯这种连小宝宝都不会犯的错吧?”
谢玉昭勾了勾唇角,眸光骤冷。
起初听闻裴文竹恼怒地要来找某个人寻仇的时候,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有些意外,更多是抱着看乐子的心态。毕竟她也很好奇那个叫“郑君美”的人到底有什么神通,居然能将裴文竹惹成连一秒钟都忍不了,必须立马打上门给他点教训的程度。
现在她亲眼见到了。
果真是...名不虚传的讨人厌。
连她也有了想要狠狠揍他一顿的欲望。
感受到身边愈发阴森的低气压,阿宓有些紧张地看着谢玉昭,小声道:“...冷静,昭昭,他是竹子先看好的,你给他打坏了竹子就没得玩了...”
谢玉昭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
“不过更让我意外的还是在这里见到阿宓道友。”
郑君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视线一转又落在了阿宓的脸上,眼中是故意装出来的疑惑:“不是说你和伏道友被白魔君抓走当人质了吗?好遗憾,我还想看热闹呢。”
阿宓瞪了他一眼,反唇相讥:“关你屁事?管好你自己得了,少在这耍嘴皮子功夫。”
“道友说得是。”
郑君美对她的讽刺丝毫不恼,仍是笑眯眯的,他还想再说什么,斜侧方向却忽然传来一道汹涌迅猛的罡风,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少年有些意外地侧过头,对上一双笼了层阴翳的碧绿眼眸。
这强势澎湃的气息波动并非是灵力造成的,而是将神识具象化,以神识代替灵力发起的拟态攻击,在修真界众多的攻击手段中比较罕见,因为这是只有少数在神识淬炼方面拥有过人天赋的修士才能掌握的小众技巧。
迎面袭来的罡风凛冽锋锐,却在接触到他的皮肤时化作柔和的微风,如春日细雨,并非趁机偷袭,而是光明正大地给他下了战书。
由刚转柔掌握自如,毫不突兀...好精湛的技术,对神识的控制细腻又巧妙。
郑君美微微睁大双眼。
就算早就知道裴文竹是这方面的翘楚,对于神识的掌控力未必在他之下,可如此直接的感受到她堪称教科书式的炫技,还是不可避免的惊讶到了。
分明音道出身,与他这种只能依赖神识修炼的丹修不同,斗法能力卓绝,神识淬炼也毫不逊色,真是气死人了。
哪怕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她很强。
强到——令人兴奋。
他咧了咧嘴,不退不避,径直迎上裴文竹的双眼。心中战意汹涌翻腾,身体因为激动微微有些颤抖,迫不及待应战。
双方视线交汇的刹那,两道截然不同的气息猛地碰撞,引起狂风呼啸,野草簌簌,凌厉尖锐的气流盘旋不散,复又化作波涛般的浪潮,向四面八方席卷散开。
这是一场纯粹的神识对攻,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附加手段,单纯比拼各自对神识的掌控能力。
阿宓与谢玉昭识趣地退后几步,并未插手,安静旁观这场尊严之战。
此处地势狭窄,破旧老化的墙壁又饱受岁月摧残,根本无力承担两位元婴修士毫无保留释放的神识气息,疾风呼啸中,细碎的裂痕自墙根逐渐蔓延,墙体隐约发出悲鸣。
狭窄的小巷中暗潮涌动,飞沙走石,最里侧的那面墙垣忽地闪过一道微弱的光芒,微光黯淡,缓缓向四周铺开拓展,繁复的符文相互勾连,组成一个圆形的法阵,依稀能够听到从里面传来的恼怒交谈声——
“...郑君美这混蛋,闹这么凶是想把载体打碎让我们都困在这里吗?!”
“那家伙喜欢乱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点分寸没有,若是把裴文竹惹恼了,我们都得出去给他擦屁股...啊,想想就好烦。”
“不过话说回来...那不是昆仑的阿宓吗?怎么会出现在这?而且她为何同文竹仙子站在一起,昆仑和无妄和好了?”
法阵内部是一个被撕裂开辟出的小空间,面积不大,也就正常洞府内室大小。内里一片漆黑,像是没有窗户的逼仄暗室,密不透风,唯有墙壁上挂着的几根蜡烛作为照明。
一张长桌横摆在这方狭小空间正中央,左右两侧各放了三把椅子,现下除了右手边里侧那把椅子空无人坐,其余五把各有主人。这五人着装各异,出身来历各不相同,正不约而同地朝阵法波动的方向望来。
“...啧,我就说怎么有股讨厌的味道。”
坐在右侧中央的女人神色恹恹地支着下巴,烛火映在她姣好的面容上,语气微恼:“该死的少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