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完香,邓书韫想要请两条十八籽手串,便去了旁边的侧殿。
江华阳陪着她,心下觉得材质太过普通,可见她挑的认真,便也没有多言,默默买单。
江华阳结完账,看到邓书韫两手执着手链,虔诚的置于眉心,修行的女师傅正对着她祝祷。
完成这一切,邓书韫收好手串,回身看向他,与他四目相撞。
江华阳心中微窒,她容色平静,眼底却呈着浓厚的哀伤。
谁也没有开口,两人去往停车处取车。
江华阳本是落后她一步跟在身后,忽的想到一事,上前与她并肩而行问:“我之前给你的翡翠手镯呢?”
邓书韫一怔,镯子?
她当年虽与易捷西成婚,也有着多年相识的情义,到底不是两情相悦,心里始终梗着一条线。
那时的她需要保胎,需要生小孩,还要保证孩子养的好,她太需要钱。
邓书韫闷着嗓子说:“手镯我卖掉了,十六万。”
“十六万?”他摇头轻笑,“你还不如直接砸了,还能听见个声响,血亏知道不,我当年花了六十万买的,现在更是翻了好几番。”
邓书韫顿觉刺痛蔓延周身,厉声说:“是啊,真可惜,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早该告诉我啊。”说着眼里不禁蓄满泪水,她偏过头,抬手快速擦掉。
江华阳握住她的手,见她双目通红,泪盈满眶,身心大震,安抚说:“卖掉也没什么,我们马上去买只新的,种水更好的。”
邓书韫凝着他,涩声说:“不要,我要去图书大厦买书。”
江华阳不解:“不用买书,手机查就行,我来做饭,你要真想看书,明天我跟你去逛。”
“不行,我就要今天去,你要是不愿意你就回吧,你我都清静了。”
“你又这样,还这样我就把你绑回去,别说逛街,门你都别想出。”江华阳拉着她的手快步走向车子,“把书单列出来,我让人去买,在家随你怎么看。”
邓书韫不咸不淡回:“绑起来算什么,不如打断我的腿好了。”她由着他带着走,“和你待一块,我连逛街买东西都不被允许了?”
她真正怕的是江华阳跟着她去英国,孩子的事情,她绝不会主动承认。
江华阳此刻也堵着口气,邓书韫就是不肯对他服软,她这么会算计,当年怎么不愿多算计一下他,扭头就找了别的男人。
江华阳把人推进副驾,先找了家餐厅吃饭,瞧见邓书韫吃了不少东西,心情才好了些。
二人去到图书大厦时候正好两点,邓书韫随手找了几本书,状似认真挑选。
江华阳看她看的入神,也捡了本书来看,心说好一个新时代女性,生病了也是一个人,胃都给照顾坏了,就知道忙着到处筹钱。
江华阳伸手戳了她一下,“喜欢吃什么菜?”
“我不挑,能填饱肚子就行。”
江华阳没应,换了本书来看,瞧见卡座那边总算空出位置,拉着人到那边坐下挑。
邓书韫翻了翻又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找到新的再回到卡座,如此反复,江华阳便不再盯着她瞧,对着手里的书自己看迷了眼。
他昨晚都没阖过眼,渐渐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手里的书掉到地上,他被这一动静惊醒。
江华阳抬眼看去,对面位置空着。
他飞快的扫了一眼,入目处也没看到人。
江华阳心下一凉,把书放回架子,一排排书架找去,还是没有。
他掏出手机给她打去电话,能接通,但无人接听。
江华阳怔愣了好一瞬,才牵唇而笑。
邓书韫走了。
他沉着脸吩咐程贺,“查邓书韫的航班。”
他还没走回车上,程贺的电话就回了过来,他终于想起看了眼时间,航班已经起飞十五分钟,截停太过兴师动众。
江华阳凝神交代,“把航班信息给元宝,让他马上从纽约赶过去,先一步到希思罗机场守着她,见了人直接要她年初四回来,不然,就等着她的家人被遣返。”
他打开车门,上车预热车子,原来今天的温顺都是为了麻痹他。
他拿起矿泉水猛喝几口,好啊,又耍他,以为跑的掉吗?
邓书韫踩点登的机,黎玉见了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邓书韫赶时间,想到姐夫那茬,摸摸小姑娘的头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黎玉证实所想,心下飘飘荡荡的,看着邓书韫离去,感叹世间情缘真是无巧不成书。
江华阳还未整理好思绪,程贺的电话又一次打了进来,说是高登宇正在调查邓书韫的事情,他让程贺到时候拦下结果,便驱车回了老宅。
腊月二十九,除夕前夜。
江家人里能回的都陆陆续续回到老宅,凑了两大桌人吃饭。
江华阳一眼看过去,哥哥姐姐们都已结婚生子,两个堂妹肚子也有了好消息。
大哥江华昌的女儿朵朵三岁半,他们这辈现下只得了这一个闺女,家里宠上了天,这会儿正由大哥抱着喂饭。
陆奶奶脸上的笑就没断过,难得相聚的日子,热热闹闹的说起家长里短。
开始时还好,很快话题就落到了江华阳身上。
老太太听着笑着,并没有插嘴。
“华阳,你说你一表人才,我们做长辈的想给你送点钱就这么困难,还不行动起来,想让你爸妈急成什么样啊?”
“是我计划不周。”江华阳态度好,推拒的也干脆,“二婶,结婚这事可得靠缘分,不兴这样催的,把我逼急了,改天给你们领个拖家带口的二婚媳妇回来,别怪我吓着你们。”
“你啊你啊,谁管得住你。”
众人哈哈大笑,并没当回事。
“……”江华昌剥虾的手一顿,看了眼没正行的四弟。
江奶奶却停了筷子,笑说:“我们什么没见过,还能被你吓到,关键是得看到人,小老四,你可别让奶奶空欢喜啊。”
江华阳倒是正色说:“是我不孝,奶奶,我新的一年铁定努力。”
“……”江亭兰看了眼弟弟,与对面的四妹江慧兰对了个眼神。
江慧兰会意,终于可以给四哥安排四嫂了。
江亭兰想到自家儿子的那位老师,梁君月模样家世都不错,不懂有没有和老四撞出火花。
另一边的邓书韫,熬了十几个小时的机程,临近九点抵达了伦敦。
她才走到出口,就被一位西装革履的亚裔男子拦住去路。
他扬着殷勤的笑,“邓小姐您好,江总让我在此等您。”
邓书韫站着不动,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
元宝道出来意,“江总给了话,让您必须初四回到北城,否则,您的家人将被遣返回国。”
邓书韫淡淡问:“嗯,还有什么吩咐?”
元宝摇头。
“我这里有句话,也麻烦你转告你们江总,他本事大我知道,可人要脸树要皮,请他不要干扰我接下来几天的生活。”
元宝收起嬉皮笑脸,这是说江总没脸没皮,有意思,这女人不简单。
他当然不敢这么说江总,“抱歉,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不会带到江总面前。”
邓书韫冷哼,“看着也不像胆小怕事之徒!”说完径直走出机场,上了辆出租车。
元宝回到车上,让车里的兄弟开车跟上。
他琢磨着邓书韫的身份,美则美矣,江总难道还缺美色?
那女人说他胆小怕事,倒不如说她不知好歹,他当即给程贺去了电话,把邓书韫的原话传了回去。
程贺默认,只说:“那你注意点跟着,别让她发现你。”
元宝更疑惑了,“程特助,能说说这位邓小姐我该以什么礼来待吗?”
程贺没正面回答,沉声交代说:“江总把这事交给你是信任你,别办砸了,辛苦几天,后头有你笑的。”
程贺嘴严,元宝也没想从他这里套出什么,听程贺的语气,他得小心应付。
他不知道,国内的程贺比他还忙,还得找上袁士安排的私家侦探,拿到结果并封口。
江华阳应付完家里,又出门应付回到北城过年的兄弟。
都是一圈子长大的伙伴,言澈不例外的也到了。
大家伙乐呵呵的吃酒交谈,总有不安分的人想搞事情。
言澈身边的一个小跟班大着舌头挑衅,说:“华阳,难得今儿个见你一面,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就大前天,我和人吃饭的时候,见着个崴脚的美女,我上前热心扶了一把,不想人女孩拉着我的手就不肯放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越说越大声,笑声也放肆起来,“后面她一个劲往我怀里钻,得亏有眼尖的提醒我,说是你的枕边人,我干了这杯,你大人大量,别怪罪我。”
江华阳这边的一圈人明显脸色不悦,这种话就是喝醉了也不该说,埋汰到正主面前,把江华阳当什么了?
江华阳慢条斯理的晃着酒杯,浅浅笑着,恰巧程贺的消息进来,他看着手机,想到邓书韫说出那句话的神色,眉头不自觉皱起,心中又觉得好笑。
言澈那边的人却觉得他已经失态了。
江华阳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不冷不热的接话说:“你遇着哪位,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好的眼神,连我的枕边人都知晓?”
那人没觉出江华阳的情绪,“我当时也不敢信呢,那种货色怎么能入咱们江总大眼。”
“你倒是比华阳的老二厉害,能给女人分出三六九等来,我说罗老二,喝酒伤身,可别吃坏了脑袋。”
此人正好在家中排行老二,南世冉这话可不是一般的刺耳。
罗丰冕冷声说:“南世冉,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南世冉嗤笑说:“你吐出个我看看。”
罗丰冕愤而摔了酒杯,“你筋骨不得劲,想打一场是不是?”
南世冉冷冷的看着他,“你眼神果然非同一般,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罗丰冕再不能忍,给了南世冉一拳头,南世冉就等着他先动手了,抬脚把人踹翻在地,拎着他的脖子框框几个拳头招呼上去。
罗丰冕年岁轻,却没有南世冉这些个练家子出来的本事,最后只剩叫骂的份,“南世冉,你就是江华阳的走狗……”
南世冉气的又给了他一巴掌。
言澈终于挂不住,起身要拉开二人。
江华阳笑着拉过言澈,“咱们这些个谁没揍过对方,小孩子不懂事,当哥哥的得教。”
言澈心里恨的牙痒痒,罗丰冕一直跟着他活动,打他不就是打自己,加之与江华阳结怨已久,身边亲友说起江华阳离不开能干二字,可到了他,就不得不提当年周家旭那件事情。
他后来听从家里安排娶了周家旭,结婚多年,周家旭没事就往寺庙跑,圈里知道的人还不少,让他脸更没地方搁。
他越想越气不过,就着酒劲,掀开江华阳,就要拿拳头说话。
江华阳眸光一凛,扬手拦住他的拳头,顺势欺身一压,另一手已经曲起,直抵言澈脖颈。
言澈脸瞬间通红,额头青筋鼓起,手部传来剧痛,咽喉又被压制,他呼吸困难,目光森然,饶是到了这个年纪,依然过不了江华阳的招。
江华阳不过随手一下,松了气力把人推开,言澈看着壮,还是被惯性带得连退几步才站稳。
“你也喝多了。”江华阳懒得和言澈拉扯,回身看着南世冉说:“停了,明儿个顶着这张脸过年,家里长辈看着多闹心。”
其他人本想看到江言两位死对头干一架,不想,被江华阳轻轻揭过,开始笑着打圆场。
南世冉拍拍罗丰冕的脸,“老子抡拳头的时候,你还不会翻身呢,就你那黄鼻涕样跑来我跟前闹腾,乖乖的认了,要是被我知道你哭咧着和家里人告状,我还揍你一顿。”
江华阳给南世冉递了根烟,两人回到沙发坐下。
罗丰冕被家里司机带出包厢,先行撤离。
言澈梗着脸没走,他瞧着一脸闲适的江华阳,恨不得一枪崩了他。
可近十年,江家蒸蒸日上,江华阳平日里蔫不吭声,出手就名利双收,根本没有动手的契机。
爷爷叮嘱过他多回,若是不能一击即胜,就别到处惹事生非。
他甚至让周家旭出面,想让江华阳留下话柄,不想人从没有赴过约,鲜有的偶遇,江华阳也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保持着应有的客气。
周家旭回头又在他面前哭,让他郁闷不已,甚至对她大打出手。
显然周家旭无法影响江华阳的情绪,情根深种更是不可能,他抢来的也不过是人家从没要争的人。
如今他与周家旭就是一对怨偶,还不能离婚。
念及自己处处受江华阳压制却毫无对策,言澈忿忿的灌下一大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