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接到电话后就把车开到了酒店正门处,站在车旁等她。
见邓书韫走出酒店后,赶紧帮她打开车门。
风雪过后的北城很冷,这会儿还起了风,加之她内心的寒凉,只觉得风刮骨刺痛,让她每一步都走的有些僵硬,不自觉发抖。
临上车前看了眼夜空,果然是见不到明月的。
邓书韫坐上汽车后座,王宁给她递来一张毛毯,车里空调开的很足,她觉得暖和不少:“把车开到酒店侧门去,那边人少安静,然后你给他们三人说一声。”
嘱咐过王宁后她就把自己埋进毛毯里,冬日里的她向来手脚冰凉,这会儿是真的透心凉。
车子缓缓行驶,邓书韫紧闭双眼,想到临出发前还和裴然约定,年会结束就去附近的酒吧蹦一晚,现下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雅兴了。
她眼眸流转,眼角不自觉湿润,可能是方才的风太冰了,暗暗露出一抹苦笑,与天盛经营了两年的关系,就这样付诸东流了吧。
她知道这个结果很不公平,可她无法凭一己之力推翻掉那个人,她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在尚未被侵蚀的地方,与那个人开个玩笑,来实现她自己想要的公平呢?
邓书韫觉得她可以这么做,但并不容易,需要动用一些手段,并且可能还需要做出一点牺牲。
裴然提过很多次这位江总,她有过怀疑,与高登宇见过面后,这种疑虑愈发加重,这个姓氏让她无法忽视。
但她觉得自己的路已经足够艰难,何必自寻烦恼,疑神疑鬼打乱自己的判断,世上不一定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想象得到,这个男人可以姓江,没准去了美国姓郑,到了英国又姓白,怎么就还是这个人。
裴然看向江总的时候眼里喷洒着热火,若是处理不好的话,没准自己还要损失一位大将。
姓江的人那么多,她已经不会因为这个姓氏心中窒涩……可这一次,是真的江总啊。
那个动动手指头,就能改写她邓书韫命运的江总。
她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挡,他充斥着厌恶的眼神,仍旧骄傲矜贵的凝着她,平静的向她传递:你还不滚吗?
王宁把车停稳,并没有出声打扰。
邓书韫安静的回忆。
南城的冬天与北城不同,是沁入心脾,无处不在的冷,无论躲在哪个角落,窝在什么地界。
那时恰逢收留自己的奶奶病重,她就在寒冷的冬日窝在医院长廊,一页一页的背诵单词,白炽灯下的她,比不得那些住院的病人好多少。
她好不容易考上了三中,清北率很高,可她与那些城市里的天之骄子差距甚远,又无法像常悦那样,通过到北城考试降低分数线,只能往死里学,才能追上常悦的步伐,才能继续视监那个仇人之女,亲手把他们一家拉向深渊。
邓书韫已经有些神思恍惚,手机震动,是张百鸣的电话。
坏消息来的真快。
接通后,张百鸣的声音再不似往日的轻松,“邓总,你,别想太多,买卖不成仁义在……上级给了我准话,说是会终止与力元的一切合作。”
邓书韫语气平静,“这样啊,没有让张总为难吧。”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而后诚挚的说道:“张总,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邓书韫的反应平静到有些怪异,像是已经预知到这个结果一般,张百鸣这会儿也乱着,前头还兴致勃勃的来打听她的信息,扭头怎么就下达指令把人投资停了。
裴然不是和大领导熟识?邓书韫今晚的表现足够养眼,他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而邓书韫未免太冷静,连一句理由都没有过问。
张百鸣莫名觉得邪门,隐约想到她方才敬酒时说的话,貌似就有提前告别的意味。
他不再胡乱猜测,至少这两年的合作很愉快,他本人对邓书韫还是存着欣赏的,例行宽慰了她几句。
张百鸣总觉得背后有他无法探知的真相,或许牵扯到背景不一般的高层,那就说明这个邓书韫,跟天盛的高层有些过往,释放出好意,总好过把关系僵化,没准邓书韫有本事化险为夷。
邓书韫与张百鸣结束通话后,连闭目养神的心情都没有了。
失去天盛的一亿资金,力元又要面临重大资金缺口,好在不至于向两年前那般一点米都掏不出。
她得先把前往英国的机票取消,幸好还没有把这个消息告知妈妈和孩子们,不然真是空欢喜一场,再有她必须想办法拿到高登宇剩下的1.5亿资金,不然矿的事情也是白忙活一场。
对,她还要物色一位备选的财务总监,力元上市需要专业的人帮忙准备资料,她不能让力元上市的进程受到影响,就是不知道天盛撤资这件事,还能不能让她们得到大众的认可。
二等奖抽的妙啊,把她接下来的好运直接抽没了一样。
她捂住心口,极力调整呼吸,看看,他的出现对她影响多大。
手机亮起,邓书韫收拾好心绪,稳住心神,接通说:“高总好……”声音还带着压抑的沙哑。
高登宇听出了异常,关心问:“感冒了?”
“有点。”邓书韫解释说:“有点着凉,北城雪很大,我上来办事,正好赶上了。”
他听着她飘渺的音线,皱眉问:“你到了北城?”
“恩。”
“去做什么?”高登宇总觉得今晚的邓书韫不太一样。
“刚从一个宴会出来,十五年的波尔多味道不错,我贪杯多喝了点。”酒够味,人也够劲。
“亲爱的,你和谁打电话呢,我都洗白白,就等你了……”电话那头是娇软的女声,说的也是法语。
电话两头安静了数秒。
邓书韫无声笑着,学着那女人的语气:“亲爱的,我最喜欢体验惊险刺激的运动,高中时候我就敢在蜿蜒的山路极限飙车,把教我开车的那位大哥都吓得半死,事后臭骂了我一顿,让我没驾照之前不许再碰车,可我就喜欢那种与死神赛跑的感觉,我这样的女人,大概厉鬼都要退避三舍的。”
高登宇没有出声,像是在等她把话说完。
她语气依旧,“我如今还想冒险一回,最近得了一支股票,我赌明天必涨,1.5个亿,高总要不要跟我一起玩?赢了,你以后的红酒我全包,输了,矿山的钱就当送你。”
她大学时候学了点法语皮毛,为了能去法国餐厅兼职,这会还能找到一点语感,真不容易。
高登宇皱着眉头听她说完,冷哼道:“发音真难听,还好意思跑我这卖弄,看来病的不轻,大晚上你就知道跟我说钱?”
“我是有点病啊。”邓书韫驳斥他说:“这会儿法国应该是下午吧?”
“我难道就不能回国?”
邓书韫笑了,“自然可以,谁敢阻拦高总回国,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高登宇一直没挂电话,难得她愿意跟他贫嘴。
“你今晚是酒壮人胆,说话这么好听,人也温顺不少……”高登宇直截了当说:“当我听不出你有事求我?”
果然越是放荡任性的人越不好糊弄。
邓书韫温言软语的哄他,“所以高总要不要冒这个险呢?”
高登宇嗤笑一声,“你是被刺激的高兴了,我好像什么也没得到,破红酒值几个钱。”
邓书韫听出来有戏,语气更温柔了,“值钱的不是酒,是时间,一辈子的买卖做下来,难道不够有吸引力?你要是愿意对我雪中送炭一回,我这辈子都记着你的好。”
高登宇脱口问道:“你给我句话,从前背着你老公搞过婚外情吗?”
邓书韫正色回:“抱歉,这个真没有,我干不出那等不道德的事情。”
高登宇这人太过自命不凡,心气也高,男女之事上的原则,她大致猜的出来。
邓书韫拍拍前头的王宁,挥手让他下车去待会。
高登宇也把已经贴上来的法国辣妹扯开,抬手让她噤声,径直走向阳台,“你老公死后你有没有找新男友?”
见王宁已经退远,邓书韫轻声回道:“没有。”
高登宇看着天朗气清的法国农庄,直白的问:“要是我的条件是,你得跟我好呢?”
邓书韫再也掩饰不住笑意,“我要是这点胆量都没有,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摔下悬崖,黄土一堆了。”
“没记错的话,你当时开价两个亿让我买你一晚。”高登宇有些阴狠的说:“你想让我陪你玩股票可以,很简单,1.5个亿,你得把自己送给我!”
邓书韫声音也冷了几度,“高总,你不做的赔本买卖,我也不会做的。”她也不藏着掖着,“高总已经说出了你的条件,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想要我就正儿八经的追,光明正大的娶回家里,我邓书韫,不做任何人的床伴,也不做什么人都接的婊子!”
说罢她直接挂了电话。
高登宇会乐此不彼的联系她,正是源于那点求而不得的欲望,他得到这样的回答定会激起胜负欲,而后舍不得与她博弈的感觉。
邓书韫知道胜算微薄,可她如今已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抵着车窗玻璃,想要大脑能更快的转动起来。
高登宇性格里的矛盾不同寻常,一定有过特殊的家庭经历,故而越是立场坚定的女人,他才会越感兴趣。
不想她真是歪打正着,高登宇父母关系破裂的原因,正是因为父亲在外花天酒地,小的时候他爸妈经常为了这些破事大打出手,后来母亲为了报复父亲,也到外面找男人,二人不欢而散,最终离婚。
高天宇的母亲离婚不久就再婚,对象还是高登宇的老师。
他爸他是看都懒得看,对母亲却是爱深责之切,气她从没想过带走自己独自生活,而是用这样的方式与父亲决裂。
如今他妈因病去世多年,他心里早已想通,对于感情的偏执却是已经定性。
邓书韫够聪明,开口就要1.5个亿,不多不少正是矿山的尾款。
袁士已经做好脱手的准备,铝矿他稳赚不赔。
邓书韫这态度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怎么,不供着他这个财神爷了?
高登宇想象她小小年纪就敢搏命的模样,是个倔气的女子,胆子还大,倒是有几分像他。
他走入屋内,倒了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娶她?她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他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半眯着眼幻想邓书韫在那头说这话的表情。
等待多时的法国女郎已经主动迎了上来,取过酒杯为他重新倒上红酒。
女子容貌精致,红唇热辣。
高登宇起了兴致,眼神依然冰凉。
事后他很快调整好状态,把女人推开,嗓子带着暗哑:“宝贝儿,让我处理点事,你乖乖等着我。”
女子眼神微怔,盯着这个高大阳刚的中国男人,见他平静的拿起手机,去了外间的客厅。
男人用以吸引女人的魅力,或是自身的力量与智慧,或是外在的权势与金钱,若能多方润色,一应俱全,也是能让女人主动献身的。
毕竟享受一个人的客观条件,要比探究他的灵魂简单。
见男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女子无奈的耸耸肩,遇上一个薄情寡义的,那便互相享受即可,无需动用真情。
高登宇直接给袁士打去电话,吩咐他把邓书韫说的事情做了。
袁士本来是高兴的在加班,听完老板的电话后只能苦涩的继续加班。
三分钟后,他忍无可忍的对着电脑屏幕咆哮一声,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