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忆在月九龄离开不久便清醒过来,睁开眼就找月九龄,宫女告诉她九龄郡主被请去静姝公主寝殿后,突然叫人更衣,说要出去。
宫女以为她喝醉了在说胡话,没当真,围上来就要哄她继续睡,外面乌云密布风雨欲来,要她安心睡下。
可月九龄都不在了,江言忆哪里还睡得下?
她刚刚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当时只觉得声音熟悉,想要听清但是酒意正酣打不起精神。
所以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找人,得知月九龄离开了约半柱香的功夫后江言忆从自己手腕上看到一根银针,立即反应过来了——是月九龄用银针替她解了酒,否则按照她以往的经历,这一觉肯定要睡到第二天的,不可能这么快就醒来。
江言忆不顾宫女阻拦一定要起来,宫女见她语速平稳咬字清晰双眸明亮的,确实不像喝醉的样子,这才替她更衣。
她穿好了外衣要出门,宫女们安慰她九龄郡主很快就会回来,别这会儿去找容易错过,但江言忆不听,态度很是强硬。
忆安郡主到底是陛下的亲外甥女,没人真敢拦她,只能拿了伞跟了出去,小心伺候。
宫女跟着走了一段路发现忆安郡主不是往公主的寝殿去,而是要离开姝妤宫,吓了一大跳,可也没能让这个小祖宗停下步伐,只能紧紧跟随,唯恐出了差错。
*
外面风雨交加,吹打得殿门口两株今年新栽的树苗儿东倒西歪,而大门紧闭的宫殿依旧灯火通明。
寝殿里,主子早被敲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屋里还有两个外人以及床上两具尸体。
在看到那具用不知取自多少“人”身上的某个部分才拼起来的尸体时,月九龄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疑惑、想不通就全都迎刃而解了。
月九龄方才说了她并没有想要郑竞的命,那是站在她个人的立场,换个立场来说,她真恨不得将这条在一年里变本加厉的疯狗千刀万剐。
而疯狗竟还有脸说要算账,那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他能算得清么?
月九龄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眸,深沉且冰冷,“怎么算?”
郑竞仰起脸,一副势在必得的姿态:
“我知道你能体会到死人生前的感受。”
“你怎么知道?”
郑竞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最后一个,不对,是我在现代杀的最后一个人,你做完尸检立刻就能找出我的藏身之处。”
他作案后会实时注视着警察的动向,月九龄在离开法医室后要发给刑侦同事的信息内容被监控拍到了。
他想都不想就趁着夜深人静袭击月九龄,将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信息删除,把她带到他最后一个作案现场去。
说起一年多以前的事,身在古代时竟感觉那像上辈子那么遥远。
“不过我当时也只是有所猜测,正想进一步确认你就拉着我同归于尽了。”
每每想起那件事,郑竞就对月九龄又恨又欣赏——她是真的狠,对自己下起手来也毫不含糊,说炸就炸,把命都搭上。也正是她这种不畏生死的作派,激起了他体内沉寂的兴奋。
“所以你杀那么多人,就为了验证这一点?”
从她目测来看,那些拼凑的尸块至少来自二十具不同的尸体,他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古代,不但没有收敛,杀起人来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郑竞听着她语气里的嘲讽,丝毫不介意,承认了:
“不错,学医的都严谨,不多做几次试验确认,不能轻易下定论。”
月九龄面无表情,用“你不配”的语气冷冷地说:
“别拿你那些龌龊癖好碰瓷医学界。”
音落,郑竞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反应过来,重新夺回掌控权:
“其实我们涉足的领域范围大部分是重叠的,都是针对人体的研究,只是你摆弄死人,我捣鼓活人。最大的区别就是法医不用担心下刀的后果,因为死人是不会秋后算账的。”
没了不明所以的外人,月九龄也不再避讳,她毫不掩饰地流露自己的厌恶,讥诮道:
“这就是你在手术台上屡试屡败最后被吊销医师执照的原因?”
郑竞神情一滞,呼吸突然粗重,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呵,那是她们不听从医嘱,手术失败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她们自己,又自卑又自以为是还承受能力差。
说完之后他立即就发现自己又不知不觉地被月九龄牵着鼻子走了,脸色阴沉得吓人,嘴角扯着阴测测的笑:
“我听说,你前几天在验尸房与乔二的尸首独处之后就晕厥了,有听到我给你的留言么?”
月九龄不由蹙眉,“你想干什么?”
郑竞见她终于动容,抬手指了指床塌的方向,自鸣得意地问:
“这两具尸体加起来一共是二十三个人,我借他们之耳给你留了话,不想听听么?”
“不想。”
坚决又迅速的回答让郑竞的僵在了脸上,
“你要是能在一个时辰内给出答案,温弼就能活命。”
月九龄不可能轻易上当,黄莺已经告诉她温弼的下落,她没必要冒这个险算什么账。
“我已经知道你把他藏在宫里,你不说我还不能搜么?”
郑竞动了动眉毛,“是么,可我发了话,一个时辰后若见不到我本人,负责照看温弼的人就会……”说着他抬手在自己脖子比划了一下,声色并茂,“咔——杀了他。”
月九龄嗤笑一声,根本不受其所制:
“你是不是太高估我的觉悟了?死过一回的人都惜命,你不也如此么?”
郑竞从她面上无所谓的神情中看不到丝毫在意,于是伸手将失去知觉的明姝拎了起来,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攥了把手术刀,在公主殿下洁白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印,不容置喙地命令:
“共情!”
月九龄敛了笑,目光落在冒出血珠伤口黯了黯,在心中衡量——这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敢做,杀个公主皇帝还是玉皇大帝对他来说与杀一个樵夫没什么区别,为了逼她一次又一次地经历死亡那一刻的恐惧杀了明姝这种事他真干得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不是要算账么?光我一个人受罪也太不公平了。”
郑竞就知道这招有用,又将口子划深了些,威胁道:
“你没得选。”
月九龄按捺着心头的火气,心里骂道——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