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知道被自己抛弃多年的儿子上门刺杀时,内心是极度震惊的,本来,她也想把儿子就这么杀掉算了……
可突然内心里有了过不去的坎,她劝慰着自己,第一刀杀不死的人,就不要去补刀了。
她想起第一次上战场杀人的时候,是真兴王看她不过是一个女子,让她给战场上重伤的敌人?刀,就是这回,一个个濒死的生命由她收割,那些人的眼神里,有些忍受不了疼痛那种盼死的期待,也有些对生命的热情期盼,但她还是下刀,喷溅的她一脸的鲜血,那种腥气,洗了几个月都洗不掉……
以后的她常常做噩梦,让她发下毒誓,做一个一击毙命的女将军,不需要任何的事后补刀。
而毗昙的出现,却要破碎她的誓言,她是万万不愿的。
送走了他,美室似乎更加郁闷了,身体的每况愈下,使她感觉,自己可能坐不到新罗王的位置,就已经死了。
她有的时候喃喃自语着,就这么破碎吗?那就不妨破碎的更灿烂一些,才不负于美室的时代。
这些天,木子希在公主府里干着活,总感觉心脉突然像紧张的琴弦一样崩断,不自主向后仰去。楚仙还要挺着个大肚子,赶上来扶住她,还差点摔倒,一个踉跄,这才没有压住楚仙的肚子。
两个人迟缓像蜗牛一样坐到了床上,楚仙问道:“你是在担心一个伟大的人吗?”
木子希有些纳闷:“你怎么知道的?”
楚仙一本正经地说道:“看你的心!”
木子希这才想起来,她的属下之中,好像就只有楚仙,从来没说过美室一句坏话,平常的时候提及美室,也总是淡淡的笑一闪而过,却并不回答。换做金庾信,阏川,没一个不想她死了的,而且总以为,只有她的死,才能换回新罗的太平安康。
而且,楚仙在跳舞的时候突然退走,把机会留给了美室,后来,更是神助攻毗昙暗恋上了自己……
说曹操曹操到,没想到,刚刚想到毗昙,毗昙已经出现在她们身后,这个单纯的男孩,怎么就不知道这么做会吓到孕妇呢?
木子希怒目一瞠,毗昙这回却没有赔笑脸,脸上的愁容仿佛散不开的笔墨,更为深重了。
“我……我去大倻城去当劝降的使者了!可是,叛贼美室她就是在负隅顽抗!根本就不可能投降的!”毗昙喃喃的说着,似乎带着些情绪。
木子希有些愤怒,本来想着,也就金庾信性格冲动激进,担心他的怨念一朝激发出来,会伤害到美室,毗昙可是要稳重多了,而且照他的性子,比她更希望美室活着,怎么还会和美室闹到撕破脸的地步呢?
她有点不太理解。
这造成的后果,完全不在她的预想范围之内,她有些狐疑的问毗昙:“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毗昙来到了书架旁边,扔下来一张新罗国域的地图卷轴,在地上迅速滚开,手里的剑指向大耶城上游河流:“副君,要我看,既然她不肯投降,咱们就在这里投放毒药(疫病死人的衣服),那些士兵们喝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到这样的时候,肯定不战而降!”
说着,嘴唇边流露出一丝邪恶的笑,似乎已经不关心民众的生死,只为泄愤一般。毫不关心这毒药一旦投放下去,轻重程度,影响范围,会不会波及到己方。
“这样做甚为不妥!”这样做无疑又是徐罗伐柒宿石品之乱的翻版,完全的换汤不换药,而且因为是易于传播的细菌病毒一类,可能,死的人要比饥饿更多。
君为轻,民为贵,怎可把这个错误再犯一遍?
木子希捏紧了拳头,心脏怦怦乱跳……
这是不得不逼着她自己亲自出马,去给毗昙擦屁股打补丁。
求见美室,自然是要把功课做得极好的,穿上深蓝色的公主礼服,任侍女为她插上蓝色缨络流苏簪钗,别以银丝勾勒的星星点点昙花,气象自是雍容华贵,妙不可言……
“吾乃新罗副君人明公主金德曼!求见玺主殿下!”只带着几个心腹属下,以证明其心,在大倻城下,深深行了个恭谨周到的拜揖之礼,这已经是劝降叛臣使用的超规格礼遇了,前面一些人没有一个是这么做的。
守在大倻城大门的还依然是夏宗,看她竟然做到如此,揉了揉眼睛,怀疑是强烈的太阳光晃了眼,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礼仪,实在是折煞他们了。
不知道下一步如果不同意,德曼公主会不会恼羞成怒,因而会召集一国之兵力,专门攻打他们呢?
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连忙请教母亲美室。
“不好!”夏宗跑得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冷汗都快要激出来。
“怕什么?就是他们攻上来我们也不怕!”美室依旧微笑着,一杯清茶一口干尽,尽显果决刚毅之气。
“不是,是德曼公主亲自来劝降!”
这倒把她惊了一下,杯子摔到了地上,木子希心里这是在想什么呀?难道不怕她使阴招?把她扣下来,来一招挟天子以令诸侯?
有哪个副君或者大王敢这么干的?至少新罗的历史上完全没有!
“让她进来吧,还有你们,也别走,和我一起看看这得曼公主究竟是哪般的人物?”宝宗和他的妻儿都在这里,美室犀利的眼,好像闪着似暖不暖的光,照着他们……
德曼循着台阶上来,确实有些风风火火,急不可耐了,美室从座位上站起迎接于她,两个人同步在山上的亭屋里相对拜揖,就在座位上坐下。
亭屋很大,能容纳下许多人,在里面可以高谈阔论,也可以望及琉璃窗外,极目远眺。
不过,美室似乎把她冷落一边,只是招呼手下给她倒杯热茶而已,转身就问一个约莫三岁的幼童:“奶奶我考你个问题,花郎的战歌应该怎么唱?”
“战则即战……不……不……”美室笑容虽然和煦如春风,但是隐隐有一些威严,吓得幼童立马钻进了他母亲的怀抱。宝宗都有些颤栗起来,责问于母亲:“他这么小,怎么可能唱下来这么严肃的战歌?又不是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