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雄拉着平板车,到了城外。
马大明冲他一伸大姆指,“行,老罗,看不出来,你把张大嘴都给吓唬住了,那架势,够意思,就跟大将军似的,装得挺像。”
“哼,”罗汉雄想起刚才的凶险,抹了一把汗,说道:“有啥办法?对付这种混蛋,只能硬挺着往上冲,否则你越认怂,他就越欺负你,张大嘴这种狗仗人势的玩儿艺,就是天生的欺软怕硬。”
“唉,啥时候能把张大嘴这些个王八蛋,揍趴下就好了。”
“会的,大明,不信你等着瞧。”
到了城外人烟稀少处,他们将车上的破布单子掀开,让唐钊将脑袋露出来。罗汉雄问,“唐先生,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唉,先把老胡给安葬了吧。”
他抚摸着胡先生的尸身,喃喃说道:“老胡,只能暂时将你葬在异乡了,反正大家都是四海为家,日后同志亲友,会来祭奠,若有成功之日,一定前来禀告,愿你九泉之下安息。”
他们找了处坡岗,挖坑将尸身安葬,堆起坟丘。
罗汉雄也很伤感。
他想起胡先生活着的时候,在陆宅里身受重伤,却是意志如铁,在如狼似虎的敌人面前,慷慨豪迈,坦然赴死,这是个多令人尊敬的英雄啊。
如今,只能草草安葬。连个棺木都没有,更没有墓碑。
他和拖着一条伤腿的唐钊,在坟前长揖。
念叨道:“胡先生,只能简单从权了,他日若有机会,再来重新修墓。”
做好了这一切,天色已经不早。罗汉雄打发马大明回城,然后独自拉着平板车,按照唐钊的指点,向着桑园镇而去。对于这个地方,他算得上熟悉,上一次,在镇外的花圃里,还曾经碰上过土匪聚会。更让他心里期待的是——那里还有个美丽而厉害的小姑娘。
“唐先生,您认识桑丹凤吧?”
“桑丹凤?不认识呀,她是谁?”
“哦,”罗汉雄有些失望。
桑丹凤不是和胡先生他们是一伙的吗?
当然,唐先生不认识她,倒也不足为奇。
快走到花圃跟前的时候,罗汉雄长了个心眼,心说,我不能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上回在花圃里遇到土匪,稀里糊涂地捡了条命,以后可不能那么马虎了。这世道,多长个心眼,就多一分安全。
花圃外,安安静静。
没有遇到一个人。
但是罗汉雄发现:有好多凌乱的脚印,还有不少残了的花枝、花瓣,看上去乱糟糟的。难道是花圃里出花了吗?
他站在花厅前嚷嚷道:“里面有人吗?”
没人应答。
试着推开竹篱笆门,往里走,罗汉雄的右手伸进衣袋里,攥着藏在袋里的司刀,做好了应付突发变故的准备。
迈步进入花厅内。
仍然不见一个人。
左顾右盼,不见人影。
但是花厅内的景象,令他十分吃惊。
原本这是一座收拾得相当利落,相当美丽的花厅,四周墙边都摆着层层叠叠的花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即便是那次土匪聚会的时候,也没有破坏花厅的部署。
但是现在,里面一片凌乱。
花架倒了数个,足有上百个花盆,打翻在地上,各种盆栽的兰花、菊花乱糟糟地倾倒,还有好多被人踩得稀烂。
有些竹制的花架子,都断了,茬口整齐,显然是被刀砍断的。
有两排歪歪扭扭的花架上,染着数点鲜血。
墙角,还扔着半截断刀的刀刃。
这里显然发生过剧烈的战斗!
……
罗汉雄的心里陡然提起来。
怎么回事?谁在这座美丽的花厅进行过生死搏斗?小凤是否参与其中?她怎么样了?
……
愣了几秒钟之后,罗汉雄迅速走出门外。
他脸上带着沉重,快步来到平板车前,向唐钊报告在花厅里看见的情形。
“不好,唐先生,情况有变。我感觉这里很危险。”
唐钊并没有惊慌,他思考了片刻。然后用镇定的语气说道:“汉雄,发生战斗,这没什么,很可能是我们的同志暴露了身份,也可能是土匪间的火拼,无论如何,咱们都必须尽快离开,到第二联络点去。”
“在哪?”
“天王山,将军庙。”
“好。”
罗汉雄拉着平板车,匆匆离开桑园镇,朝着山里走去。
唐钊对罗汉雄说:“我告诉你,如果半路上遇突发情况,敌众我寡,你不必管我,立刻想办法脱逃。”
“这是什么话,你把我想象成什么人了。”
“这是命令,”
唐钊的语气忽然严厉起来,“罗汉雄,咱们目前是在跟凶恶的敌人做斗争,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必须做各种困难准备,我受伤很重,难以行走,难道还要拖累着你跟我一起送命?听好了,我在部队是连长,你必须听我指挥。”
罗汉雄无语了。
唐钊虽然受伤体弱,但是那股子豪气,却是自带的。
原来他是军队出身,而且还当过连长。
怪不得浑身都是军人的硬朗之风。
“胡先生从前也是军人吗?”
“他不算,老胡只在部队里当过一阵子师爷,他是文人。跟我们这些丘八不一样。”
拉着一辆平板车,走在山间的羊肠小路上,速度甚慢,甚至遇到陡坡,需要将唐钊背在身上前进。走了约有一个钟头有余,太阳逐渐偏西。
进入天王山,大路已经没有了,罗汉雄只能弃了平板车,背着唐钊前进。
伏在罗汉雄的背上,唐钊给他讲解野外作战的知识。
“汉雄,你没有战斗经验,一定要记着,战场上三要诀,一是随时记着地形,不会利用地形的人,成不了军人;二是随时观察预判,掌握敌我态势,心里有准备,能顶五成战斗力;三是……切切切记,一切作战原则的总纲……”
“什么?”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
罗汉雄笑了,“咳,我以为是什么呢,打不过就逃……这算什么总原则?那不是临阵畏缩么?”
“不,”唐钊严肃地说道:“你不懂,能进能退,才是真正的军人,退却不是畏缩,这是两回事,在需要冲锋的时候,就得不怕牺牲,勇往直前,但是在不利态势下,绝不能盲目硬冲,那是傻瓜,记着,打不过,一定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