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熙朝,明政元年。
李相显潜入宫中,是夜抹了老皇帝的脖子,截留了老皇帝给北斗山庄的密令。
站在紫宸殿顶,眉目精致的少年,手中捏着一旨密令,看着禁宫之中逐渐慌乱驳杂的模样,轻轻揉了揉指尖,那旨密令便灰飞烟灭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了,那灰烬缓缓飞落,笼罩在了当朝太子身上。
太子也是个十五六的少年,老皇帝虽与他不甚亲近,但太子毕竟是老皇帝唯一的子嗣,对待太子的心意无需多疑。
蓦然失去父亲,太子有些迷茫,不知是难过,还是不难过。
被一阵灰烬倾覆,太子不慎吸入,剧烈的咳嗽起来,身边的人惊慌异常,太子却恍然抬头,似乎一瞬间,见到了这世间的神明。
李相显翩然离去,不知太子此生都难以忘怀。
哦,谁会在乎呢?
他的宝贝小夷马上两岁生日,李相显急着赶回去给小夷过生日。
三个月后,太子登基,是为永丰帝。
十三年后,一身红衣的少年手持神剑下了云隐山,十年出师,一入江湖,便惊艳众生。
杀血域天魔,败剑魔,成就天下第一。
他的身边人来来往往,他从来没有强求。
单孤刀问他:“李兄可有所求?”
肖紫衿问他:“我有好多钱,你有没有什么想要买的?我都给你买!”
乔婉娩问他:“相夷,你会留下来吗?”
少年李相夷爽朗的笑道:“我所求甚多,我自可徒手摘星辰,有缘总会相逢,前路漫漫,总会有人在等我。”
那一年,少年继续向北而去。
那一年,乔婉娩将嫁妆出售,持剑建立慕娩山庄,收容天下悲苦女子,教授武艺,以自己的努力,维护武林侠义。
那一年,肖紫衿没拿到家传的破军,却拿到了万贯家财,成就一方富家翁。
那一年,单孤刀依然谋害了贺家,夺取了玄铁。
这一切,都被李相夷抛诸脑后,学艺有成,又撒欢儿的疯跑了大半个天下,此时的少年只想赶紧回家。
家中有沉默却温和的父亲,温柔却有些唠叨的母亲,还有爱弟如命让李相夷有些压力山大的兄长。
嘉善的李家庄占地广大,已于多年前改名潜龙渊,主事人正是江湖中曾经最惊才绝艳的人物——如琢君子李相显。
不用任何人再施加压力给李相显,他早就站在世界之巅了。
在父母知道李相显亲手杀了先帝,并已经准备多年谋反之时,大受刺激的李家双亲便闹过一场。
无非是担忧李相显所作所为会毁了他们如今舒适简单的生活。
但李相显一句话,他们便从此只能沉默。
李相显说:“人已经杀了,事情也已经做了,你们若是要大义灭亲便去吧,或者要与我划清界限也好,我带着小夷走,你们好好经营你们的李家庄,从此再无瓜葛。”
李家双亲自然都无法接受,大义灭亲?怎么灭?李相显谋反,是因为他是皇室血脉,但他的皇室血脉,难道还能比李父纯粹吗?划清界限,还要带走小夷,那就更不行了,李相显之前过于耀眼,天下皆知,他带着小夷拍拍屁股走了,李家庄可经不起一点儿风浪。
当然,最重要的是,无论他们有什么小心思,但对儿子的爱其实还是有的。
无论如何,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李相显如今硬的很,没有人可以毁了李家庄的幸福生活。
既如此,便安心养老吧。
李相显强压住了李家双亲,让他们只能做一对简单的没有别的心思的父母。
让他们只能用最纯粹的心,去爱小夷。
李相夷回了家,潜龙渊便是家了。
李相夷回家也没什么事,像个清澈的男大一样,闲着没事在家练练剑,闲着没事去嘉善城里撒撒欢,平时就是个让李母摆弄的小孔雀。
李母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英俊潇洒,可惜大儿子被她自己养坏了,从小就木着一张脸,多精致的脸,一直严肃着都会让人不敢造次,何况大儿子气势越来越重。
真是可惜了那张精致到比多少女子都要美艳的脸。
但小儿子就不一样了,小儿子虽然也有些过于自我,大概是在云隐山上和漆木山野惯了,但他有个爱好,他爱美啊!
从小小的小孩儿开始,明明是个小小男子汉,却喜欢好看的东西,衣服不好看不穿,腰带发绳都要颜色清正,要打漂亮的结,就连糕点,都要吃好看的。
小孩儿渐渐长大,长成了小少年,跟着漆木山学习,漆木山是个多才多艺的,光是云隐山上的宅子都修的雅致非常。
漆木山和芩婆都是讲究人,只是不太讲究自己个。
李母一直担心,小儿子跟着漆木山几年,怕是回来也成了邋里邋遢的小酒鬼了。
酒鬼是真的,但还是漂漂亮亮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自带香气的小孔雀。
李母也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给小儿子穿漂亮衣服。
李母没嫁给李父之前,也是商户人家的千金孤女,家资何止千万,偏选中了李父那个大圣父大神经,万贯家财都给李父败光了,还一直洗脑李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李母也是心善,从此弃了曾经的奢华。
如今颐养天年,什么都不用担心,她也就把心思都放在两个儿子身上,想尽办法照顾他们,让他们过得舒服。
大儿子喜怒不形于色,除了小儿子,没人能得他一个笑脸,给他用的舒服了,却也不会有什么表示。
哪像小儿子,每天都能让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被哄得开心了,就软着眉眼,挽着她的手臂一声声唤她娘亲,说着娘亲好,娘亲疼。
小孔雀又穿的漂漂亮亮的,不知道跑哪儿去开屏去了。
最近小孔雀越来越喜欢开屏了。
李相显知道的时候,带着人就去把单孤刀干了一顿!
什么档次,天天在他宝贝弟弟面前装模作样?
单孤刀被揍得鼻青脸肿,不知道为什么,李相显觉得畅快极了。
一时畅快,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家的小孔雀又撒手没了。
李相显心情很不好,宝贝弟弟最近眼里都没有他了,每次见到他都没两分钟就要跑。
李相显不高兴,李相显要闹了。
倒霉的又是单孤刀。
属下从单孤刀身上扯下一件软甲,汇报道:“庄主,这人被打的痛叫都是装的,这件软甲刀枪不入,材质有些奇怪。”
李相显接过,本来没怎么在意,却忽然发现了什么:“陨铁?”他看向单孤刀,问道:“长马帮贺家的事,就是你干的吧?”
单孤刀有些慌,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李相显冷笑,“禽兽!为了块陨铁,妇孺都不放过!”说着,吩咐属下道:“把人带回去审问清楚,再通知洛阳刀赵鹏宇,杀害他女儿外孙全家的凶手抓住了。”
单孤刀还想喊冤。
笑死,冤不冤的,审出来不就清楚了。
刚回到潜龙渊,属下就来报,单孤刀说除了软甲之外,还有一把软剑,但他们都没找到剑。
单孤刀招出软剑是在铁甲门打造的,这事说不了谎,他们还是会去铁甲门问询。
李相显忽然就想到,自己撒手没的小孔雀。
看着自己的朋友被亲哥揍成狗,招呼都不给亲哥打一声就跑了,摆明了是心虚吧?
心虚什么呢?
小孔雀怕是干了点不太君子的坏事。
李相显让属下不用管剑,继续审问,继续查,这单孤刀不像好人,装模作样的,背地里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
李相显去了李相夷的院子,每次看见院子的名字,都让李相显忍不住皱眉。
什么鬼桃花源,种一院子的桃树,他弟弟明明是个极清贵的人,这桃花在李相夷身边,实在是艳俗了点。
李相夷一个人坐在没点灯的屋子了,李相显若不是武功高,根本发现不了。
点上灯,李相显这才看见,他的宝贝弟弟,宝贝的抱着一把剑,痴迷的给剑擦洗着。
唔,这是得有多脏啊,这剑皮都得擦掉了。
李相显走近几步,看见少师被扔在一边,显得有些凄楚,而李相夷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相显皱皱眉,在李相夷身边的桌上敲了敲。
李相夷吓得手一抖,剑差点掉地上,赶紧抱住,惊讶的看向李相显:“兄···兄长,你怎么在这?”说着皱起眉,“兄长,你进我房间,为什么不敲门?”
李相显气笑了,“敲门?我敲桌你都没反应,这剑哪来的?”
李相夷有点恍惚,还带着稚气的眉眼心虚了一瞬,随即理直气壮的说道:“我的剑!”
李相显皱着眉说道:“单孤刀说他丢了一把剑。”
李相夷心虚的移开眼,死死的把剑抱在怀里,倔强的说道:“我的!我···我捡的!就是我的!”
李相显无奈,又敲了敲桌,吓得李相夷僵硬的直起背,认真的说道:“李相夷,谁告诉你捡来的东西可以收归己用?我是这么教你的?还是漆前辈是这么教你的?”
李相夷瘪瘪嘴,小声说道:“单孤刀说,要送给我的······他真的说了,就是还没送。”
李相显下意识的皱起眉,单孤刀不是什么好东西,从苏杭非跟着小夷到嘉善,还天天忽悠小夷去找他,说什么送小夷东西。
李相显还不知道单孤刀打的什么主意,但下意识的怒火中烧。
李相显忽然想起,之前简单了解了一下小夷的这个朋友,发现他曾经与天机山庄二小姐相恋,却致使人家未婚先孕,最后生下孩子孱弱致死。
小夷十七岁都还没满!他还是个孩子!单孤刀想干什么???!!!
李相显在心底记了一笔,回头就让人没收他的作案工具!
唔,很难评,众所周知,天生弯的人,是会有些不一样的想法的。
李相显又看了看李相夷抱着剑的模样,气急败坏:“他送你的,你这么宝贝?”
李相夷疑惑的看了一眼李相显,可怜巴巴的又缩了缩身子,把自己缩进大椅子里,皱着眉嫌弃的小声说道:“不是,他好臭,把我的剑都染臭了,我要给剑洗干净。”随即低下头,看看怀里的剑,温柔的轻抚着剑,轻声说道:“我的剑,香香软软的。”
李相显莫名觉得自己脑子空了一刻。
他家宝贝弟弟在做什么?
为什么看剑跟别人家少年看情人一样?
为什么摸摸剑还能脸红?
你清醒点啊李相夷!你手上那是把剑,那是把剑啊!它就算是软剑,它也不可能香香软软的!
那不是姑娘!
那不是姑娘!
那不是姑娘!
李相显感觉自己脑袋一抽一抽的,但他试图说服自己。
少年人,总是有些冲动。
小夷就是很爱剑嘛。
也许他真的很喜欢剑,很喜欢这把剑。
算了,一把剑而已,难得小夷这么喜欢。
那可不是,他没教过他,君子之道,不问自取,是为窃。
好吧,单孤刀自己主动说的,只是小夷自觉的先拿回来了。
李相显揉着抽筋的额角出门了。
他不知道,他离开之后,李相夷一挥手,把门窗关上了。
李相夷低头看向怀里,哪里有什么软剑,明明是个香香软软,乌发如瀑,冰肌玉骨,娇羞胆怯的坐在李相夷怀里,颤巍巍抱住李相夷的脖颈,一双美眸动人心魄,纯洁无辜的看着李相夷,眼中渐渐晶亮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