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小将打扮,约摸十三四岁。
头上飘扬着一根红色的头巾,一手握着缰绳,衣服内透出月牙白的袍子,星目剑眉,鼻梁挺拔,清晰的下颌线已勾勒出成年的模样,嘴里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细细品嚼,慵懒无比。
而就是这个少年,在原主前世在丽兰苑那段难熬的时光里,多次出手帮助。
原主在那个雪天,拒不交出的所谓“赃物”不过就是这个少年的掉落的一枚铜板。
她总以为自己还能有机会亲自还给他,并且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至于他,是兴国公府的小公爷,叫姜云潇,未来的京都四大纨绔之一。
月娘正想得出神,忽然付世青惊呼一声。
月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半空中盘旋着一只雄鹰,忽而一声惊空遏云的鹰唳,直直朝着队伍最前面的敏嘉公主的马车飞奔下来。
只见姜云潇拔出腰间的箭矢,三箭齐发,射了过去。
雄鹰闻声倒地,众将齐呼,兴奋仰慕。
月娘想起了一段诗:“翩翩马上带双鞭,宝剑珠袍美少年。番直每从双阙下,射雕常在万人先。”
随从将鹰捡了过来,国公爷姜松瑞看着鹰,愤怒的扔到了地上。
姜松瑞扔鹰的缘由大概是,这是有人故意为之,且风有豢养鹰的风俗,王子们甚至有斗鹰的癖好。
姜云潇不是不知道,而是没往这上面想,但是他爹想到了。
这不过是且风想给敏嘉公主的下马威而已。
姜云潇偏生不舍得扔掉,跳下马捡起:“爹,你不喜欢也不能扔啊,我还没吃过鹰肉呢。”
姜松瑞没好气的呵斥道:“你若吃了,只怕明日被吃的就是你我了,装好,进城。”
月娘身子突然不受控制一般的,掀开帘子,撑出半个身子,将身上唯一的一文钱抛到姜云潇那里。
姜云潇条件反射的去接。
月娘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还你的。”
她以为那个举动很帅气,然而姜云潇环绕了一圈,得出的结论是:月娘不是和自己说话。
将那文钱随手给了墙角的乞丐。
付世青带着月娘进城,安顿在了一间客栈中便出了门,嘱咐月娘不要瞎跑。
田氏的爪牙没有跟来,她如今有更重要的事,就是如何处理自己重新进门的日子。
至于月娘嘛,扔到穷乡僻壤,那里可不是什么福天洞地。
付府唯一有子嗣的就只有许氏和田氏,如今许氏去了,田氏又深得喜爱。
虽然铖国有“扶妾为正,大狱三年”的律法,但如今的皇后娘娘早年也是妾室,这条律法更成了摆设。
又是家宅事,谁有这个精力去管别家的事!
春芽还没冒起来,自近云州,越发冷冽起来了。
这客栈叫宏福客栈,屋内只有一张石榻,一把椅子,一个痰盂而已。
等到了日落,付世青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第一句话是和小二说的:“这里离南山村还有多远啊?”
小二客气的答话:“回客官,大概还有五十来里地。”
付世青客套的感谢,看着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女儿,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月儿,你先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再赶路,小二,开一间上房。”
月娘钻进薄薄的被窝里,才好不容易有了丝暖意。
自己难道不是付世青的亲女儿吗?
可是想了一圈,他对每个子女都是这样的,甚至是对付齐昭兄弟,都只是表现得很关怀,实质上抱他们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商人重利而轻义,古来如此。
月娘缩成一团,暗暗道:有什么重要的,我上辈子不也没有人要吗?一个人也活下来了。
彻底对付世青失望了。
第二日未至卯时,付世青就敲响了门。
“月儿,出发了,月儿。”
月娘彻夜未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一个阿嚏喷涌而出。
应声付世青:“爹爹,月儿马上就好了。”
身上的衣衫已经有了酸臭味,打开包袱想找件干净的换上。
打开就懵逼了。
沉重的包袱里面,只有几个烂了的果子,因着是冬天,还未察觉出来。
呕的一声吐到了痰盂里。
吐完仰起头,看了看身上的衣物,苦笑一声,打开了房门。
付世青不过而立之年,还未发福,面相却是无比的凶,一双冒着精光的眼睛,确实是他唯利是图的标配。
头发高高的束起,许还以为自己魅力犹存吧,可是长期的赶路,风吹雨淋,脸上已起了沟壑,尤其是颧骨两边,向里凹起。
月娘开门晚了,他脸上满是不悦。
“怎这么慢?我今日还要赶路呢,快些拿包袱。”
月娘已经知道了,纵然告诉他,田氏给自己准备的只有几个烂果子,他也不会为自己出头,还不如不说了。
去提起已经空了的包袱,跟着付世青身后。
昨天那个小二好心提醒道:“客官,外面落雨了,可要买一把伞?”
付世青冷冷的拒绝:“不用,我们有马车。”
若是好生赶路倒好了,付世青将月娘扔在了南山村所在的青石镇镇上。
“月儿,往这里一直走,只有十来里路了,你自己走过去吧,爹爹时间来不及了,你好生照顾祖母,若想回京都了,就写信,我来接你。”
月娘心底暗呸一口,就你也配做爹爹。
但嘴里还是应下了:“父亲一路小心。”
直到付世青的马车看不见了,月娘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缠绵的雨也停了。
凭着问路一路问到了南山村村口(主要是没钱),而一路走来,她不禁怀疑,祖母在这个地方真的是养老吗?
环视了一圈青石镇镇上,也算不上繁华,何况是在村子里呢?
月娘终于到了村口,村口在一个岔路处,一块七八十公分的石头上刻着:南山村三个大字。
走近些,听见有人在说话。
一个少年说:“你真的知道我姐姐在那里?”
另一个尖尖的中年男人道:“我真的知道,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很急促的催少年跟着他走。
远远看去,那少年穿着墨绿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的镶边,腰间玉带上坠着一枚白玉佩,往上移,竟然是姜云潇!!!
可他旁边站着的那人,贼眉鼠眼的,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正纠结着要不要出去,姜云潇居然真的抬脚跟人家走了。
月娘鬼使神差的跑了过去,边跑边对着姜云潇喊:“哥哥,哥哥,官差真的来了,还是带着姐姐回来的,姐姐找到了。”
那中年男子吓得一溜烟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