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只有一种办法。
便是只给一部分人发,忽略剩下一部分人。
皇帝金库有限,给什么人发,几乎就是一眼可见的。
自然是心腹,以及国朝内那些有影响的官员,而暂时忽略掉的,大部分就是基层吏员以及小官。
林渊忽然间明白过来,皇帝为什么要问他。
他目光微微抬起,正好迎上那抹亲和却蕴含深意,让他忍不住猜测的视线。
皇帝早有答案。
但他不能自己说,也不能自己公然提起,因为他是上位者。
所以他需要一个人,替他承担说出来后没分到利益官员、吏员的怒火。
这个人,是自己。
林渊心中凝默愈厚。
皇祖说的,有些事情可做不可说;再一次得到印证。
然而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先让一部分人不贪,再带动另一部人。
他这个终要离京、且基本盘不在京师的亲王世子,自然是那个最好提出者。
然而毫无疑问,最开始的妒火,将会集中在他身上。
林渊不得不保持沉默,没有回应皇帝陛下那充满鼓励以及亲和的目光,细细思索。
元朔帝缓缓开口:“林卿,现在正是国朝最关键也是最艰难的时候,如果不度过这次难关,不改变旧有的制度,朝廷就有一蹶不振、一路衰颓的趋势。”
“朕知道你会很难,朕也难,先帝的宵衣旰食给大景续了三十年的元气,但先帝的能力并不突出,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力,现在轮到我这一辈,你这一辈,匡扶天下危难、挽大厦将倾。”
“朕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没有多少年寿元可活,但是在这之前,一日不除妖国,朕就一日不敢合眼啊!”
林渊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震撼,猛然抬头,眸底凝聚金光,凝视面前这位皇者的气色。
那如常的面部框架底下,是连绵不绝苍白的血色,他的身体仿佛积累无尽疲惫,这些疲惫侵蚀着他的骨头、血髓、精气神,他已是强弩之末,仿佛只剩一副被强行装点的外表还完好,内部早已临近崩溃。
他虽然未曾深入学医,但因为本身境界高,实力强大,眼力早已超过一般御医。
林渊沉重发现,至多十年,这副外表恐怕也神仙难救,再好的药石也维持不住。
更震撼的是,皇帝居然就这般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告诉了他……
因为修行体系的缘故,每一代大景皇帝在位时间平均有五十年,这相比前朝皇帝时限已然高出很多。
然而无可改变的是,每五十年的边缘,国朝大景都会迎来动荡;皇帝位置太过重要,每一次更换都难免民心荡漾、异国心思动荡。
而今元朔皇帝在位还不到二十年……
林渊愈发凝重,心中还有一丝叹然。
皇帝认真道:“林卿可否愿意助朕?”
“你我君臣重现太祖与武宁王旧事,日后再创一番传世佳话。”
皇帝在给他画饼……但林渊却是没法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因为政治的本质是利益交换,光靠一腔热血是走不远的,太祖和武宁王未尝不是。
皇帝这时笑了,“你这小子,不见兔子不撒鹰,很有你父王的品质。”
“行,朕也不让你吃亏,朕把女儿嫁给你,宸宁可作你的正妻,如何?”
“你成亲先纳妾,这不合规矩,本来朕已经不打算让最疼爱的女儿趟这水了,但发现好像不少老家伙还是很看好你,你我可作翁婿。”
林渊咯噔一下,眉毛跳跳,看向面前的中年男人。
却见皇帝似笑非笑,“你私下里和朕的女儿定了终身,这更不合规矩,朕可以治你一个非礼之罪的。”
林渊呐呐无言,“陛下,臣其实是正人君子……”
元朔帝平静道:“宸宁母亲去的早,临终前含泪让我给她找个好夫家,留在京师好好照看,你小子想把她拐去北境,朕可是很生气的。”
“你爹不简单,本来我看你没啥机会等着去北境,说不定还会走在他前头,但现在看来你若能突破八境寿命再增几百年,朕的女儿就要跟你去北境了,赵雨岸继承朕位置的可能性最大,他们兄妹的关系比你想象的要好。”
“你不亏。”
林渊闻言已经不好再沉默,于是道:
“陛下,我明白的,臣愿意在朝会上上奏养廉银制度。”
“但还请不要将此事的首尾告知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