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只听父母一直说甘地是“烂杆”,后来,甘地也渐渐变成了一个“烂杆”。
甘地努力过当一个好孩子,可是,父母好像只是为了找一个出气筒一样,甘地的世界里充满了风风雨雨,索性,后来直接就躺平了。
他们没人敢说甘夜,因为甘夜不仅在服从性测试中得到了好评,而且,她会反抗,反抗后大人意识到这样做不对,于是便一直不断的修正。
那间房子里,甘夜一个人在床上开心的玩。
把枕头搬来搬去,被褥也窝了起来,弄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正在开心的玩,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怒气冲冲,她的拳头那么硬一下子打在甘夜的腰上,甘夜直接被打哭了。
可是,她还在呵斥甘夜不准哭,她打人打哭了还不准甘夜哭,这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甘夜想着她是母亲,忍忍就过去了,毕竟,谁会和自己亲妈计较。
到了晚上快睡觉的时候,甘夜不知道做什么母亲上来又是一顿打,甘夜此刻意识到如果一直忍耐下去,还会挨更多的打,她开始大声的喊,
“如果你这么恨我,你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巨大的仇恨中,母亲那张脸变了样子开始逐渐缩小成了原本的样子,多年后甘夜才知道那是外婆的亡灵在作祟,她通过母亲的躯壳来影响甘夜,虽然,甘夜在现实中和外婆从未见过一面。
甘夜的反抗让母亲意识到,甘夜不好控制。
有一天母亲直接给父亲哭诉,“你女儿不好带,你也多管一管。”
一天父母两个人如同是监狱长,盯着甘夜的一举一动,后来,甘夜为了反抗开始喊父亲的名字,他们俩一合计打算把甘夜扔进红薯窖吓唬她。
那天父母拎着甘夜的腿往下扔的时候,甘夜看着黑洞洞的地窖意识到再不低头会死在这边,选择了求饶,父母把她放下来之后她马上就跑,跑出去铁门外面把门一枪,靠在砖墙那边看着天空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任凭父母怎么喊,甘夜就是不开门。
那时候食堂还没有建立起来,甘夜也不知道四川的女人被拐卖到福建过着牲畜不如的日子。
一切都在遥远的未来等她,可是,她知道自己没地方可去,只能默默待在这里直到她长大后。
那天过后,父母很少骂甘夜,只是因为她会看脸色,会主动做一些事情,这样便可以得到夸奖。
父亲总是在家中忙碌的做很多事情,有时候是挖地窖,记得最开始那口地窖是在院子中间,奶奶来了之后觉得那样不太好,最后那口地窖填平了,最后,父亲在墙根那边挖了另一口。
每年秋季的红薯都是直接放进那个窖里,都是甘地下去底下,父亲用笼把红薯装好了,用绳子拉着一下一下的溜下去,甘地在里面把红薯一个个塞进最里面。
这样在冬日便有红薯粥吃,甘夜无数次想下去像哥哥那样干活,可是,一看那黑洞洞的红薯窖便害怕了,太深了简直。
万一自己腿软,走到一半害怕了要怎么办?
她看着甘地一点一点的消失在窖口,直到整个人下到了窖底下那边。
一个人瞬间变成了一个点,纵向距离中看着甘夜蹲在里面拾红薯,想着那里面肯定很黑,他胆子真大。
甘夜看着甘地实际上了做了很多事情,只是对比之下母亲更不接纳他。
母亲好像更不喜欢男孩,因此,把那种恨投射到了甘地身上。
如果母亲去地里了,会安排甘夜和甘地分别做饭。
轮到甘夜做饭的时候,她发现炒茄子如果不用清水泡,会变得特别黑。
每次用清水泡过,茄子白白嫩嫩的,配上西红柿和青椒简单的炒,也会很好吃。
而甘地根本不愿意做饭,因此,每次轮到他炒茄子就直接切,茄子氧化很快,一会儿就变黑了。
他去后门口那边,点开沼气炉倒上油,就那样随意的搬弄着,茄子在锅里翻滚越来越黑,最后,变成了一团恶心的物体被盛进了盘子里。
等到母亲回来的时候,看到盘子里的菜又骂甘地,甘地一生气边说以后再也不做饭了。
甘夜说,“他对待食物很随意,茄子本身就不好炒,他随便切切随便炒炒,当然,出了锅之后就很难吃。”
“他就是个栏杆。”母亲气愤的评价,好像两个字简洁、概括了一切,
“烂杆”倒不至于,只是,甘地的确对待很多事情都没有认真的态度,以至于做出来根本不尽人意。
饭食,是最能考验一个人的态度。做不好,吃的时候马上就能感觉到。
甘夜从小到大的评价都是好的,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是一个好学生。
“烂杆”这个词语,根本和她不沾边。
服从性测试中,她从未反抗过。
那一年是阳历的六月份,甘夜刚刚考完试。
奶奶过生日,父亲在厨房忙碌做菜,远房表哥以及表哥、二爸那些都上来了。
甘夜坐在客厅里,奶奶家新装修的房子茶几就在边上,表哥坐在一边问甘夜,
“甘夜,这次考试你感觉考的怎么样?”
“我·······”还没说完就被姑妈直接打断了,
“问什么,就是个烂杆。”姑妈的脸黑黑的,找不出来一点温存的样子,
甘夜那一瞬间坐着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憋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如坐针毡一样表哥也讪讪的没说话了,顿时,房间内一片寂静。
即使要哭,也得出去哭。
一想到这儿,甘夜觉得可能姑妈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也许,是从胖子来找自己开始,或者是晨玉男友经常晚上来的原因,还是认识了赵公明以后她发觉了什么。
“烂杆”那一瞬间,刺破了重点生所有的骄傲。
甘夜不知道自己算一件物品,还是一个东西,本来想忍住的眼泪终于憋不住了,面对不友善的环境甘夜迅速起身、转身直接走了,走出大门之后跑着回家。
“是啊,姑妈都那么说自己,可见自己真的是烂透了。”
“都怪晨玉,都怪赵公明他们,让自己背负这么烂的名声。”甘夜恨恨的想,可是,能怎么样?
回到家里一个人在那边哭了很久,妹妹过来敲门叫自己去吃饭,甘夜还是没去。
妹妹一直敲一直敲,甘夜在门里给她说,
“你别敲了,你回去吧,我今天是不会过去吃饭的。”
终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一个人在家抱着报纸在那边看专业,不知道要选择什么。
赵公明一直安慰她,说姑妈是因为太在乎她了所以才这样说。
对门的哥哥当年读的是法律,甘夜看了看选择了法学、教育学、汉语言文学以及法学这些专业。
后来,大哥带着自己去小学那边填写专业录取,那天邻村的学校里空荡荡的,破天荒看到了章超。
“你怎么在这里?”甘夜问,
“我暑假没事做就过来这边了。”章超回答,
“你爸爸如今怎么样了?”甘夜依然记得他那张瘦长的脸,
“挺好的,他身体很好。”和章超说完了话,甘夜边去机房那边填写资料,
关闭了电脑在国旗台下面看着那花草已经被晒枯萎了。
甘夜转过去看到一扇黑色的门,那扇门太熟悉了,熟悉到一切记忆都在门的后面。
看到过去那扇门,甘夜发现童年的记忆就在那扇门里。
甘夜以为推开进去,便是那口棺材,爷爷就在那扇门的背后,他依然活着。
当甘夜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发现是一片空地,北边被围住了一堵墙。往左边走,那便是幼儿园的教室,最里面是嫂子睡觉的房间。
那房间被布置的很有艺术风格,嫂子慵懒的刚睡了午觉才起来。
见到甘夜来,她好像并不开心,只觉得甘夜入侵了她的空间。
每个人都在不断地制造属于自己的时空,嫂子是这样,甘夜是这样。
一年的时空被放在渭北地区,还有两年被放在市一重点。
恍惚间,甘夜不明白自己怎么再次回来这里的一切都变了,从前那些老师好多都走了,只留下一些走不了的依然留在这里。
可能,只有变才是不变。
大学那一年快开学,姑妈给了父亲五百,让给甘夜买衣服。
甘夜只记住了那句“烂杆”。
嫂子带着甘夜去买衣服,那个卖衣服的是她的朋友,说着是给打折实际上到底有没有他们心底最清楚。
甘夜厌恶他们装腔作势,可根本没办法自己即使拿着钱他们也不放心。
那个年代买衣服不像如今,你在网上随便点点便可以买到合适的衣服,更多时候你到了店铺还得和商家扯皮,他们一件衣服怎么都要赚你二三十,多则一百多。
果然,人靠衣装。
换上了那件衣服后,一股子书生气
后来,到了大二之后那身衣服越来越破,到了穿不了的时候甘夜总是看着它,想着它陪伴自己的那段时光。
烂杆是什么?
烂杆是对抗一切人的思想,把他们的话不当话。
从此,甘夜也走上了和甘地一样的路,朝着阴暗面快速滑去而不自知。
那扇房间是何超租的,进入之后只有一个光床板。
赵公明在里面待了一会儿,说,“甘夜,我们走吧。”
于是,后来去了哪里甘夜也不记得了。
如果,吴学研是世界的阴暗面,甘夜便朝着那一面快速滑去,只是从来没在深夜大街上哭泣等着他来接自己。
有很多次,甘夜一个人走在渭乡的大街上,却不知吴学研在哪里。
如果,他还在就好了。
可是,他已被甘夜永久的删除在记忆里面。
有一年甘夜在北欧青年城里待着,一个人呆在那房间里。
赵公明的电话打不通,便开始一个人在那边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便出了房门一个人在大街上走,风很大下着雪花。
看见有卖烤板栗,便去买了一袋回去。
那时候赵公明的电话过来了,“甘夜你在哪里?”
“我出来了,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狐狸皮草已经落下了星星点点的雪花,真维斯的白色毛线手套护住了手,可是依然很冷。
“你等着,我来接你。”赵公明自从和好了之后,的确是一心一意的对甘夜,
看着他黑色的身影从远处走来,甘夜觉得“烂杆”的世界也挺好的,优等生的世界太孤独了。
回去了之后,赵公明给甘夜说,“你不知道,刚才我哥骂我多难听,骂的我一直在那边哭。”
“他是你哥,骂你你也受着,毕竟,你受了他那么大的恩惠。”甘夜不假思索的回答,
“是,受人之恩,如同泰山压顶,连一句反抗都说不得。”赵公明深知自己的确欠大哥的太多了。
回到最初,甘夜和他是一样的人,都是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只不过,甘夜比他好一些,欠姑妈的少,而赵公明欠大哥的就多了,多到根本用钱无法衡量。
那天他们发生争吵的时候,赵公明直接哭着喊,
“我欠你的拿钱还你,你说我欠你多少,我以后不和你来往了。”
大哥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做的有点过火,但还是忍着怒火在那边呵斥,“你还的清吗?”
赵公明再次败下阵来,那一刻,他意识到这个世界有一种无力感是自己无法对抗的。
赵公明看到甘夜那一年,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和自己一样的人,遭受着同样的煎熬。
因此,他们之间一见如故。
结婚的那一年,赵公明大哥开车送他回去陕西,一路上甘夜也觉得破天荒的开心,只觉得大哥对从前的事情在缝缝补补,如果是因为自己的到来,那么这一切就是注定好的。
甚至,他们到了陕西之后还专门拜访了姑妈,当时,姑妈和嫂子两个人在那边说着话。
甘夜看着她们两个人一直在感慨,感慨两个孩子怎么会走到一起。
她们不懂得,是命运把可怜的人送往了一起,让他们继续往前走。
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两个人如果不是大哥当初把他带到渭乡,他们这辈子都不会相见。
如果不是晨玉的出现,就没有余元,更不要说赵公明。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围绕一个东西铺垫,为的是他们最后走到一起。
如果只把这一切定义为“烂杆”,那也太仓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