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夜是通过和世界的较真中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以及自己要去的地方。
她不能随波逐流下去,必须建立自己和世界的沟通方式,不然,一切都会消失,一切都会变得无序。
甘地送她上公交车的那天,是下午的五点、
甘夜多年后发现她是从那天走向未来,和哥哥们切断了联系一样,进入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甘地和甘谷依然在原生家庭的圈子里兜兜转转,十几年了还是从未走出去。
而甘夜的十二年,早已经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和原生家庭彻底切断了联系。
在未知的处女地上,每一步都是全新的,而且家族的人从未涉足的地方,自己踏在这片未知的领地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时空。
多年前一个下午,母亲让自己陪着爷爷去地里拉那个巨大的树根,甘夜走上前去,那棵柿子树看着不起眼,可是,它的树根却扎根到了土壤里的最深处,秦岭北麓原边上为了对抗狂风它的根必须扎在最深处。
那天天很蓝,风吹过来比较冷,并未下雪。
爷爷挖过的那个地方有一个巨大的坑,如同一个人拔过智齿后留下的坑洞。
那些树根拉回家,爷爷砍掉小的触角,大的就用锯子锯,实在不行,父亲便找来电锯锯了,就为了做烧饭的柴火。
很快巨大的树根被肢解之后,成了垒起来的一堆柴火,到了最后便被扔进灶膛里面烧成灰烬,只为了煮一顿饭或者烧一锅水。
甘夜挖不动那么大的树根,爷爷每次去地里挖要挖一个冬天才能挖出来,如果是自己又要怎么去做?
看得见的都在树梢,看不见的都在树根。
看着那棵柿子树,甘夜觉得现实世界的一切就是树梢显露的部分,而爷爷砍的树根就是被隐藏在土里的那部分。
甘夜那一刻觉得找到了什么,她要做的便是找出土壤里隐藏的那部分本质。
这个世界就是甘夜的试验场地,她要做的就是从其中寻找,寻找着属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供自己来破解一切的密码。
那天在山林里走路,郁南说到自己的父亲和从前的家庭,刚好甘夜看到一处坡地,想着父亲总是说自己从高高的坡上面滑下去的快乐。
后山,甘夜已经去过很多次,不过是第一次带郁南一起去那边。
那天郁南刚好辞职了,甘夜和她一起打算出去逛逛。
郁南给她讲的都是她小时候的事情,以及她和工旦的事情。
“我和他在一起,你不知道刚结婚那时候他有一天拎着耐克的鞋子便回来了,我也没问,到了晚上我看到了他的手机,那个女人发的信息就是那种特别亲密的口吻,气的我一下子拎起那些东西全部都扔出去了。”
“那他出轨了吗?那次我不知道,可是,后来有一个女人的那次是真的出轨了。”郁南说,脸上挂着失落,她好像已经不信任男人,
“你怎么知道?”甘夜问,树林中静悄悄的很安静,
“因为那个女人怀孕了,她给我说的,而且,打胎的钱还是我出的。”郁南愤愤的说着,
甘夜震惊了,一瞬间不明白郁南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闯出来的祸,你来背锅?”
“他跪着求我,我不忍心就答应给他收拾烂摊子。”郁南脸上挂着愤懑,
“哎,后来呢?那女人收了钱就没再联系了吧?”甘夜继续问,
“嗯,后来他老实了一段时间,可我没想到他狗改不了吃屎。”郁南和甘夜走到了一处台阶那边,两个人看着眼前落满了树叶的角落,只觉得世界苍凉的可怕。
工旦的确是一个滥情的人,他从一个女人的床上爬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床上,还是没明白那些女人是怎么回事。
那一年,赵公明还在归口那边工作,甘夜拎着蛋糕去给赵公明过生日,刚好李杰骑车载着甘夜一起去工区那边。
到了路口那边,李杰去停车让甘夜等着,路口一个男的坐在摩托车上抽着烟,李杰给甘夜说,
“那就是郁南老公,工旦。”
此刻,甘夜认识郁南快一年了,便过去问道,“你就是郁南老公?”彩色的鱼尾裙环绕着甘夜,身上散发出一股光彩来,
工旦看着甘夜,眼神复杂中带着惆怅,抽了一口烟之后并未再说话,
甘夜看到他的眼神之后,只觉得一阵凉意袭来,专设拎着蛋糕和李杰往工区里面走去,赵公明还在里面等着,她不想和工旦说话,人人都说他是个“皮条客”。
甘夜和工旦的第一次较量,甘夜输了。
多年后,甘夜想起来郁南以及工旦,他们夫妻俩真的是突然闯入自己的生活中。
大约是某年在微信群里,说到谁是渭乡的,此刻,郁南便认识了甘夜,她们因为都是渭乡人因此便互相添加了微信。
这个时代的好处是,通过微信你可以很快加一个人,看似走到对方的心里,实际上,你们是通过网络联系到一起的人。
甘夜和郁南,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因为地缘关系导致成为要好的朋友。
在甘夜以为自己人生不需要往前走的时候,她拉着甘夜走到人间,意识到她的本来是什么。
记得那一年,甘夜和郁南在竹天下那边,聊起来自己以及自己的家庭,感觉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一样。
甘夜身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毛衣,和一条白色绒布裤子,还是和林林在一起的时候买的,和她穿的是同款。
郁南的脸上总是淡淡的忧郁,浓稠的如同瑞幸的咖啡,根本化解不开。
甘夜总是试图理解她的世界,可是走着走着总觉得自己走入了一道她给自己制造的迷宫里,根本走不出来。
那天在山顶上,甘夜穿着黑色丝绒裙子喝完了郁南递过来的咖啡,觉得自己这个夜晚肯定是睡不着了。
郁南说到她的经历,让甘夜开始生理不适,她想起从前读心理咨询师的时候,那时候老师就说过,不要试图去拯救患者,因为,你会发现自己被患者一直往下拉,拉到了深渊里。
出去嫖娼弄脏了衣服,那些男人玩弄女人如同玩弄一个万物,而代价却永远是女人来承受,那些女人那么努力的读书,只为了过更好的生活,最后,都被男人毁了。
郁南说,“甘夜,我想在离开的时候去一下厦门。”
“厦门?攻略我做了,这么快是不是太急了?”
“走吧,择日不如撞日,就下周末,周五我们就走,周日回来。”郁南大有破釜沉舟之意思,
“那好,我回去好好收拾。”甘夜回去之后便开始熬夜做攻略,另外做了一份厦门的攻略,
孩子还在读书,等到了周末要带上作业一起,只能是分批次完成。
还没到清明,天还是有些阴冷,甘夜身上还穿着厚衣服,打算去海边给孩子也带上厚衣服,毕竟还冷呢。
夜晚,甘夜看着地图一直画着要去的地方,以及要坐的车次,选民宿看到郁南想住在曾厝垵,于是,便定了海边的民宿,这样一起来便能看到大海,而且,离去鼓浪屿登船的地方也很近。
那边有个猫街,甘夜很喜欢猫便也列入里面,最主要是她要带着郁南去一趟普陀寺,郁南不喜欢基督教的氛围,甘夜觉得她更适合去寺庙里烧香拜佛,便把厦门的普陀寺列入了必须的地方。
那天要去之前,甘夜去学校门口接孩子,接了之后回家随便吃了一点,行李早就收拾好了。
赵公明贴心的开车送她们去火车站那里等车,郁南早已经到了那个地方。
在候车室二楼,赵公明见到了郁南,“怎么,你们要去厦门?”
“是啊,我要把你老婆拐走了。”郁南笑着说,
这一刻,甘夜感觉像多年前晨玉在的时候一样,赵公明和晨玉在那边说着俏皮话,而自己却在一边傻呆着,
“你家工旦呢?他怎么不陪着你一起?”赵公明话里有话的问,
“人家有重要事情呢,反正,他是这么给我说的。”郁南也绕着弯弯绕在那和赵公明开着玩笑,
甘夜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两个孩子在一起玩,然后,甘夜就直接去了卫生间,他们在说什么已经不知道了。
回想起来十几年前在公园门口,赵公明一身黑色衣服出现,甘夜直觉他是梦境中那个黑衣男子,感觉他是撑伞的那个人。
只是,他一开口边说,“好无聊啊。”
“无聊就不要聊。”甘夜脸色一转,红色的衣服在发怒,立刻转身要走被晨玉拦住了,如果不是晨玉,那么自己也不会在福建,更不会和郁南如今在火车站等着去厦门的列车,
赵公明只是认识晨玉之后送来的人,而郁南是赵公明送来的人,这个世界就这样一环套一环,好像俄罗斯的套娃一样没有尽头。
未来还会送更多的人进入甘夜的世界里,他们一个个如同是新鲜的血液一样不断制造着新的画面。
甘夜在22年回去老家的时候,刚好于沙请吃饭,在金水路附近那边。她点的纸包鱼,是火锅。
一开始甘夜总以为这个富婆会请大家去多豪华的地方,却没想到是在一家比较公开的场合里,一个卡座那边。
吴学研在门口,于沙说,“你出去请他进来。”
“你怎么不去?”甘夜问,
“我害怕。”于沙说,
“切,这有啥害怕的,他还能把你吃了?”甘夜穿着一身旗袍出去了,白色的蕾丝披在身上,手推开帘子看到吴学研背对着门站着,
“吴老师?还不快进?”甘夜说着便推开门帘请他进来,如同迎接一个贵客一样。
吴学研笑着的脸并未变,只是这么多年甘夜的心境变了很多。
打开的那个时空横亘在三个人面前,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吃过饭之后,甘夜打车去车站接赵公明,那一年,暑假赵公明破天荒没回河北,去甘夜的娘家那边。
吴学研送甘夜上车,挥手告别的时候才明白多年前只是玩弄了一个老实人的情感,他真的老实到什么地步,如同一罐陈年的酒水,一点都没变。
到了北站,赵公明已经坐在石墩上等了很久。
甘夜走过去拍了他一下,“嗨!我来晚了。”
“你还知道啊,晚了十几分钟啊。”他不屑的回答着,
“这不是和朋友吃饭,来的晚了一些。”甘夜解释着,
“那你还不如不来。”赵公明有点生气,
“我不来,你怎么知道路?要是走丢了,可就丢脸丢大发了。”甘夜笑着,这一次并和他有多计较,
他们一起去超市买了两瓶十年西凤,再买了一些烟,和日用品,打了一辆车直接上原了。
那一年,新房正在装修中,甘夜和大家一起过去铲污渍,擦玻璃,看着土壕里那个宅子从地底下拔起来,甘夜觉得老家有什么东西支撑起自己的灵魂一样,好像什么支了起来一样。
那一年也是很奇怪,工旦到了郁南的娘家,叫赵公明一起下去吃饭,说要请赵公明吃饭。
第二天,赵公明想带着孩子去万达玩,叫上甘夜一起,又下去市里。
那天他们在万达二楼那边找了一个吃饭的地方,坐在圆桌上,点了剁椒鱼头、糖醋里脊、陕西辣子、百吉饼和一份炒肉。
工旦坐在甘夜对面,赵公明坐在甘夜旁边,那间饭店里挤挤攘攘的都是人。
刚好在角落里,避开了人群。
那一天,甘夜才看清楚工旦,他长得比较粗犷,有点儿西北男子的气概,可是,他的灵魂好像没什么支撑点,导致,整个人一直在变幻着不同的样子。
如果,甘夜涉世未深就好了,很容易被这样的人骗,可是,甘夜已经有了世界的参照系,所以,看到工旦只觉得他在鹦鹉学舌表演一样。
演的和真实的,是两码事。
一个是有底气,而另一个是空有名头。
那天,甘夜看工旦很像一个人,像胖子。因为,胖子也是这样的做事风格,擅长抓住大家的幽默点来哗众取宠,工旦也是如此。
工旦叫上来很多啤酒,赵公明陪着一起喝,甘夜并没喝。
工旦开始给赵公明建议,说他认识的人那里可以搞到钱,只需要挖机司机就行了,一次性找二十多辆。
赵公明对这事并不清楚,而且经过前面叔家的事情借钱那么多年没还,赵公明根本不信这些,也不想去做这些事情。
后来,听到郁南说工旦那时候就已经欠了几十万的债务了,那么说的话,当时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和吴学研比起来,工旦虚荣、狡诈、善于玩弄人心,其实,如果没有触及到甘夜的底线,都是各过各的日子,没必要站队互相攻击什么。
甘夜只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太奇葩,一个老实人只是做错了一件事情便被打入黑牢,而另外的人做错了九十九件事情还会被原谅,到底什么才是世间的正义?
吴学研那天说,“我听他们说,挪去那边需要三万,我把我的档案一包,直接就回来了。”
三万块,与其喂狗都不给那些人,的确是,他们只会拿着老实人的血汗钱,然后出去嫖娼、包二奶,这些干净的钱很快就流走了。
甘夜那一年学插花,一堆玫瑰摆在她跟前,看着鲜红欲滴的玫瑰,满身都是刺,不知道怎么下手的甘夜等着老师解说,自己跟着一起操作。
自己一直善良从未害过什么人,也没什么立场,就如同咸鱼一样。
那天拿着花剪剪掉玫瑰枝的时候,甘夜意识到自己必须有所立场,那些人无条件的伤害自己,自己必须反抗。
手中的剪刀化作一把无形的剪,为来去修剪那些不完美的灵魂,让他们之间互相碰撞,看看他们到底会产生什么结局。
却从未想过,自己也置身在这场局里,逃脱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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