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可以回到过去的时空里,雨滴落在屋檐上,甘夜继续还在那间房子里面,她不去过度的揣测未来,那么是不是有关未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新冠肺炎之后的一天,甘夜的魂魄飘飘飘荡荡的回到了过去的时空里,敲着大门可是家里的人没人听的见。
十五岁的甘夜听到了,可是她并没有任何办法,因为未来的她和过去的她隔了十五年的时间,即使听见了也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甘夜躲在玫瑰花的世界里,看着玫瑰枯死,看着房屋一点点的老化,看着自己的容颜从年轻转瞬变老。
只是被爱包围了的她依然沉浸在老式的世界里,未曾走出一步,不敢涉入更深意识心的海洋里面。
多年后他在纸上写,“甘夜,你是我的挚爱。”
甘夜知道这是属于她的回忆,是的,她就是要走进他的心里,涉足到他的生生世世里面,因为,他们是属于同一类人,吃着同样的食物,体会着同样的语言背景下的意识。
黑色的字描一笔勾勒着那个圆满的圆环,那是多年前就希冀的全部。
当爱的闭环完成的那天,甘夜惊人的意识到原来多年前就预见了这一切。
她一直行走在他的爱里,从未有过一刻的离开。
这样一来,那些意识心保护了她避免过早的进入到死后的那个世界里,不接触另一个世界的信息。
那天走进他的房间里,甘夜再次和他聊天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今生已经当他是知己,因此,有的话只能说给他听。
茶杯中整齐排列的仙毫如同列兵,只是如他的为人一丝不苟。
椅子上甘夜窝在里面,看着眼前之人从昔日一直和自己纠缠着,直到再度出现在自己眼前,空气中一切都稀薄了起来。
他面对自己吐露着心声,
“当年本来我要离开这里,后来遇见了一个同学,他说只要拿五万便可以离开这里,我当时一听,拿起自己的档案便离开了。”
“我理解你的做法,并且,我也不希望你去别的地方,就守护这片原,当我世界的坐标。”
他后来说了很多甘夜当年的同学,那些人的名字一个个陌生而遥远,感觉拿了一个标签贴在那里,一下子浮现出来很多镜像。
甘夜说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身为客体,会突然忘记了自己从前是谁的这件事。
他说自己也会,只是刚起床的一瞬间,失去了自我认同感,过了一会便好了。
甘夜知道自己对今生的身份认同感没有他强烈,因此,他不会出现甘夜体验的那种身份疏离感。
他曾说,“你不是那种会靠男人的人。”
一句话击溃了甘夜所有的防备心,竹林中兀自沉默不语,如果甘夜一个人可以抵抗千军万马便好了,可是她做不到,眼泪未能低落而流在心里,甘夜知道这次她要和他分开了,必须朝着一个人的世界里往前走。
如果继续和他同路的话,那么必然会成为他的样子。
那天在讲台上,拿着粉笔丢向一个男生的时候,就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个人分明是他的灵魂活在甘夜的体内,那不是甘夜,是他的复制品。
走在树林里,风吹过竹林,蝉鸣声声嘶力竭中,根本不知昼夜的鸣叫。
甘夜的灵魂走到了今生的终点,被那个梦境支撑着,只是,亡灵的世界到了极限之后,拼命支撑着她寻找那一寸究竟。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对面的那个男人在问,
甘夜身穿着一身黑色,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回答,索性什么都不说。
告诉他自己是为了寻找自己?这不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吗?难道真的会有人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异乡去寻找当年遗失的自己?
甘夜没有说话,那个男人没有找到答案之后,便找了一些话题继续说着别的事情。
从他之后,再也没人能挖出她心底的那些东西。
可是,他到底在哪?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了,后来无论是在山顶上,还是在溪谷中,甘夜宛然一笑的样子,复刻了他的灵魂。
携带着他的灵魂上路,是为了走得更远。
可真的有人会为了走上更高的台阶,而转换灵魂背负别人上路吗?
这个世界的法则是,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别人的还是我的。
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皆是能占有的东西。
真的会有人像风一样轻轻拂过不带走一丝云彩吗?
如果爱不是占有,将躯壳在床上完成叠加的宿命,那么,一定是一场灵魂的升维。
那间房子里,存在的画面被反过来看,甘夜一步步倒退回去,等着最初的那场对白,那件工艺品依然没有丢失,被她递给了老师之后,终于,那个梦境只剩下半阙,自此,赵公明没有了出现的机会。
甘夜前世的那股气到了最后,越来越稀薄,根本无法支撑自己走到人生的尽头,她必须有所支撑。
甘夜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在风雨飘摇的蔷薇,需要竹架的支撑,这样一来,才不会被风雨吹到跌进泥坑里面。
许多年后,甘夜一个人行走在去往新房的路上,端着碗去给躺在东屋的甘地送饭,甘地只会咿咿呀呀的说着一些简单的词语,每次去看病连基本的迈腿都如青蛙跳脚一样蹦跶。
甘夜此刻才发现,人不是天生就会走路,而是需要后天练习。
长时间不行走,肢体就会退化,甘地如今就是这样子。
一开始只是左边手臂不能动,再到后来,便是右腿行动不便,就连去地里摘花椒,被刺扎了之后整个人都浮肿了起来。
甘地终究是瘫塌下去了,他携带属于他的时空坍缩在一个小小的隧道里,肉体失去了控制的欲望。
在那间房子里,父亲、母亲说未来,
“以后家里的地,你们三个平分,我们老了都是你们的。”
茶缸里是陈年的普洱,一股子树木的味道。
甘谷是老大,着急的分辨,
“我来给大家分配,最近的给甘地,三角地那边给甘夜,其余的都是我的。”
“分要分平均呢,怎么能不平均?”父亲提醒着甘谷。
“茶好喝不?”母亲一直问,
“不好喝,我不喜欢,” 甘地不开心的说,
“我觉得挺好的。”甘夜觉得那茶虽然有点不太好,只是味道稍微淡了些,喝起来还行,并没有那么难喝。
“你看你妹,人家就会喝,你不会品尝。”母亲抱怨着甘地事多。
母亲的爱分给了甘谷和甘夜,唯独少了甘地那一部分,甘地如同童话故事里挂在天和地之间的那个少女,上不去,下不来,没人支持他。
多年后甘地一开始生病,母亲和父亲都说不管他的时候,甘夜只觉得出生在孩子多的家庭里,本身就是一场优胜劣汰的运动。
不服从的那个首先被淘汰,根本就没有被赋予人的权力。
甘夜在服从性测试中,首先获得了大人世界的一致好评,这样才可以获得更多的食物和资源。
而甘地,朝着另外的方向越走越远,根本回不来如同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
属灵的争战中他输了,以报复的心态让自己病起来,让所有的人都围绕着自己在转。
他看着自己的身体如同躯干一样,渐渐的蜕化到婴孩的状态,灵魂越接近至尊纯净。
甘夜知道,他在用自己的灵魂熬炼,熬炼成一锅浓汤,等着这锅汤再次沸腾起来,以达鹏程千里。
之所以甘夜明白,其他人混沌,是因为甘夜体会过这样的感受,那次生病中甘夜感觉自己从世界中被拎了出来,一只鸡子般放进医院的格子间。
置身在医院的格子间,甘夜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人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死亡是如何发生的?不,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当一锅食物煮沸的时候,人们只能看到锅上在冒泡,却看不到锅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有没有沾锅。
人生的线也是一样的,浮于表面的东西则是内在酿了很久的计划。
依稀记得那天,天下着蒙蒙细雨,那些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甘夜心中,她在思考自己的未来,必须为自己的未来做出一些选择来。
童年母亲带着甘夜去隔壁村子里,遇见一个绑着辫子的小女孩,母亲让自己和那个女孩待在一起,自己过一会儿就回来。
那个小女孩叫小云,甘夜羡慕她的发量,她羡慕甘夜学习成绩好。
甘夜说,“学习成绩好有什么用?还是辫子好,辫子多了可以绑油光水亮的大辫子,看起来就觉得喜人。”
小云看了看甘夜的头发,细细的一根根的在头上,如同最精致的洋娃娃,而自己的头发如同杂草般茂盛,即使剪断了依然继续长。
那天,两个女孩坐在门板上思考着未来,杨树叶子哗啦啦作响。
大人的世界忙碌着,小孩的世界同样没有停滞。
甘地时常会回到自己人生的那些阶段,回到铁轨边,回到干爷爷家门口,回到每一个自己去过的地方。
只是,他觉得肉体的速度太慢了,慢到自己根本无法快速的移动,因此,为了让灵魂进化的更快一些,他便逐渐让肉体萎缩下去,以便灵魂可以快速的移动。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样会导致自己逐渐和物质世界隔开,以至于到了后面搬一块砖头都搬不动,移动身体去小便也没有办法。
甘夜从广州回去之前,就知道甘地已经不能动了。
但是等到真的见到他的样子,特别震惊。
因为此刻的甘地已经成了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因为腿脚麻痹之后无法站立,只能支撑着身体坐起来。
甘夜看着他,想起过去一次走亲戚的时候。
他们走到了火车轨道跟前,眼见着火车即将过来已经红灯了,他急速冲过去到山坡上,只为了在山顶上到缩小版的父母。
那时,甘夜看着甘地一脸开心的流露出“阿q精神胜利法”。
就在那刻钟,甘夜看着甘地只觉他呆如白痴一般,不知这样的他未来要遭遇什么。
却从未想到,甘地不服管教、制造事端、并且陷入了这样的弊端里,以至于,如今只能躺在床铺度日。
山坡顶上,父母被急速行驶的火车隔在那边,火车那边是父母;火车这边是甘地和甘夜。
他们和父母的时空隔断了,虽然只是片刻之间,这却让两个人觉得丝毫的放松,不用挨骂、受到管教、不用担心明天发生什么。
未来的未来,发生什么根本不重要。
有一次走亲戚从干爷爷家那边下去,甘地非要从另一条小路那边走过去,在甘夜看来那路太陡峭以至于随时可以摔下去,甘地非要走于是父亲陪着他一起从那边下去。
那天,母亲和甘夜早早的在平台那边等他们,看着他们从上面下来,甘夜第一次看父亲和甘地的影子出现了意识到每个人的脑海中浮现的东西都不一样,不然,为何甘地坚持走小路父亲便同意了,而且随之前往。
甘夜可以走小路,但是不能走人迹罕至的小路,因为没有人走以至于道路上杂草丛生,走过被荆棘刺破了衣服,刮破了皮肤。
多年后回想关于甘地选择的种种,才发现他早早的进入到了自己的世界中,关闭了和外界的通道。
无论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只觉都在转瞬之间发生的事情,只是人移动的速度太慢了,让这些事情也变得缓慢异常,如果你自己观察一个人的行走,你会发现他像一条巨大移动、缓慢的四维虫子,他的下一秒和前一秒之间是连接在一起的,他不可能关掉自己的一部分,因此,他的一生的所有画面都是联系在一起,并且成为一个三维动画。
以上的这些,都是甘夜自己总结出来的。
只可惜,甘夜自己只身入局,就为了胜天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