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主殿走水,舒妃带着她腹中的孩子自焚。
皇上恼她冥顽不灵、愚不可及,下令她的一切丧仪从简,还不许人祭拜。
永瑀习惯了每天去储秀宫,乍然不许去了,哭闹了几日才渐渐抛在脑后。
和珊绣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荷包,算是陪葬,悄悄让人带了过去。
爱之如珠玉,弃之如敝履。皇上的爱都带着算计,弃更是翻脸无情。前几天还为她着想,严惩后宫,人死了自己未曾露面不说,还不许任何人祭拜相送。
将将过了头七,舒妃一口薄棺被送入妃陵。
一大早,众人聚在翊坤宫向皇后请安。
请安落座后,皇后率先发难,“舒妃的事儿,皇上不喜人提。但是本宫作为六宫之主,必须为舒妃讨个说法。令贵妃,你可知罪?”
纯贵妃有点错愕,她以为如懿要跟自己讨后宫管理不力的说法呢,没想到矛头还是对准了令贵妃。
“臣妾不知。皇后娘娘又觉得臣妾哪儿错了?不妨明白示下?”卫嬿婉眼神戏谑,直接讽刺她上次的欲加之罪。
如懿愤怒地一拍桌子,大红嘴唇说话时高高翘起,“大胆令贵妃,舒妃生前,只有你去看过她,一定是你跟她说了什么,才导致她心灰意冷,自焚而亡。卫嬿婉,你必须为舒妃的死负责!”
“臣妾跟舒妃之间,有着相互扶持之情,永瑀受她抚育,和珊跟着她学诗词,臣妾怎会害她?”卫嬿婉都被她气笑了,如懿强词夺理真的有一套。
“你也说了,永瑀被送到了舒妃膝下抚养,再加上皇上对你的宠爱不复从前,你是为了要回孩子,又嫉妒舒妃取代了你,不知道在哪里得知了...坐胎药的秘密,利用她对皇上的痴恋,让她心如死灰,自戕而亡。”如懿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越说越正义凛然,势必要今天在众人面前戳穿她的假面。
“呵~皇后娘娘真会联想,说的比话本子都精彩。可是非黑白,不是娘娘空口白牙就能定下来的。
舒妃的坐胎药本是秘密,前面那么多年都没有传出来,为何她第二次有孕了才被传出来?舒妃如此珍视皇上心意,为何第一次有孕之前就不怎么喝坐胎药了?皇上为了平息流言,惩处了那么多奴才,为什么没有永寿宫的人?”卫嬿婉的质问掷地有声,众人也慢慢思索其中的隐情。
如懿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颖嫔也低着头不敢说话,她的贴身宫女都被以染疾的名义送回了巴林部,事情已经过去了,皇后为什么还要旧事重提。
恪嫔喝着茶水,默默减弱存在感。
殿内一时无人说话,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
纯贵妃想到因为流言被皇上训斥的事,心中愠怒,“令贵妃能不能说清楚点?”她也想知道是谁作妖连累了自己!!
“舒妃生前跟臣妾说过,她怀十一阿哥前,有人曾经三番四次劝过她,少喝坐胎药。”卫嬿婉笑盈盈地看着纯贵妃,回答她的问题。
“三番四次?看来她一早就知道坐胎药不是..呃,一早就知道坐胎药不宜多喝了。”纯妃差点说漏嘴,皇上做的不地道,她们妃嫔们知道了,言语间还要装作不知道,多加维护。
众人也听出来其中门道,不仅知道了秘闻,还不顾圣意,劝阻舒妃少喝坐胎药。
舒妃早年间来往的人很少,能行走在御前,且能提醒舒妃的就只有现在的皇后,当初的娴妃了。
说她不在乎,她又提点了。说她顾念姐妹之情,她不明白点出坐胎药的秘密,也不想办法改变舒妃的境遇,眼睁睁看着她喝了那么多年。
等一下,这样她是不是违逆圣意?窥探帝踪?坐胎药的秘密,皇上和齐汝不可能泄露出来,那这段时间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会不会是皇后??
是她嫉妒皇帝对舒妃动了真情?她多年没有子嗣,嫉恨与她疏远的舒妃??
想明白卫嬿婉的意有所指后,众人都面色古怪,各自忙碌了起来,喝茶水的喝茶水,看指甲的看指甲。
如懿稳了稳心神,就算是舒妃亲口说了什么,没有证据的事,卫嬿婉敢说,那就敢定她的罪。身子往前探了探,像是个等待猎物掉入陷阱的猎人道,“令贵妃所说之人是谁?”
卫嬿婉回以狡黠一笑,“是谁谁心里清楚!!总过不会是臣妾。娘娘若是想知道,不妨禀了皇上,彻查一番?”
如懿上扬的嘴角落了下来,卫嬿婉太聪明狡诈,捉不住她的把柄。未免皇上真的查到什么,再想借机发难,也是不能了。
话锋一转,“罢了,皇上南巡在即,要查也没有时间了。本宫将你们留下来,也是想商量南巡事宜。”
舒妃之死,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揭过去了。
“娘娘有何安排?”纯贵妃现在主管后宫,南巡之事她得配合着安排,也得过问下皇后的意见。
如懿清了清嗓子,“本宫想了,绿筠你是江南人士,这次南巡,你跟着说不定也能去看看故乡。”独木难支,她才发现苏绿筠不知何时也与她生分了很多。
纯贵妃客套的笑笑,并不打算接茬。
如懿尴尬了一瞬,又陆续点了几个妃嫔,连嘉妃都点了,就是不提卫嬿婉。
“令贵妃身体不好,路途跋涉,还有几个年幼的阿哥公主在身边,还是留下来,看管后宫吧。”
“这是娘娘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卫嬿婉直接问出核心问题。
如懿扶了下耳朵上的东珠,”皇上说了,同去的嫔妃名单先由本宫来拟。”
“哦,臣妾知道了。”卫嬿婉不想跟她掰扯,南巡去定了,还是要想点办法得皇上同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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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到了预定的下江南时间,皇上带着妃嫔出了皇宫。
南巡路上,皇上时常带着皇后出现在众人面前,表演一出帝后一心。
四处奔波虽然劳累,但是皇后依然很开心。皇上愿意彰显她皇后的地位,给足了她皇后的体面,因着开心,皇后都没心思找卫嬿婉的茬了。
大部队来到江南水乡,底下的大臣为了讨皇上欢心,晚膳也别出心裁安排在湖边。
晚膳用到一半,太后放下碗筷,开始说教,“皇上近来独宠皇后,殊不知雨露均沾,才是后宫祥和的根本。”
皇帝饮下杯中酒,脸上没有表情,大清以孝治国,在外面不好反驳太后,“皇额娘教训的是,儿子受教了。”
“皇后以为呢?”太后又笑着看向皇后。
如懿起身福了个礼,“是儿臣的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些。”
太后点点头,适可而止,“皇后坐吧。哀家只是提点一下,并无怪罪的意思。”
「没有怪罪,但是当众提点?呵呵——这话是骗鬼呢。」进忠在皇上身后,默默在心里吐槽。
果然,帝后二人脸色皆是不自然起来。
“皇额娘,儿子只是最近见地方官员,忙了些,之后会多注意这方面的情况。”皇上再次“认错”,专心扮演一个“孝子”形象。
闻言,「皇上竟然为了本宫违背太后!」如懿一脸感动的望着皇帝,当着众人的面,眼里的情谊都快凝成实线,丝毫不在乎场合是否合适。
那现眼包的模样落在太后眼里,气又不打一处来,“这种事本不是皇上需要挂怀的,有所偏颇也是‘身边人’没有提醒!”
方才还说不是怪罪,现在这个‘身边人’就算都知道是指皇后,却也不能真的让皇后再出来请罪!
进忠明白太后意有所指,不得不出来打圆场,皇上的‘身边人’除了皇后,还有个自己。连忙出来行了个礼,“是奴才的错,跟在皇上身边,却没有适时提醒皇上!”
皇上松了一口气,太后的权力现在已经很小,但是在天下人面前,一个不孝的罪名落下,就能让世人戳他这个皇帝的脊梁骨。
“哼!就是你的不是!算了,哀家不跟你一个下人计较。”太后摆了一下手,示意他退下。
继续道,“皇帝,宫中的妃嫔有好几个你都很久未见了,今日哀家做主,让她们好好展现自己,也让皇帝好好看看她们。”
说完,不等皇上反应,福珈晃了下手中的铃铛,对面的湖上渐渐飘来一艘小船。
船上两位身着汉服、面戴白纱的女子,一弹琵琶一唱昆曲,船上还有荷花荷叶点缀着,夜色朦胧下,音乐声和歌声由远及近,隐隐绰绰,朦朦胧胧两位女子似仙子下凡般缓缓而来。
皇上听着有点耳熟,渐渐有了几分情趣,对太后自作主张的不悦也淡了许多。
一曲毕,两位女子下船走上前来。
行礼后,皇上示意她们摘下面纱,看了脸才想起来是两位宠幸后就丢在脑后的常在答应小主儿。
此时穿着汉族女子服饰,也梳着汉族女子的妆发,看起来着实多了几分柔美,小家碧玉也多了几分清新脱俗之意。
太后观察着皇上的表情,看到他眼中的满意之色,对自己的安排也感觉良好,这两个小主儿,她也不指望能帮自己做什么,只是想能有个将皇帝心思递出来的人,若有什么事,也好提前做打算。
皇上正邀两位小主落座,对面又传来丝竹管乐之声,乐器的种类更加丰富,曲调婉转。
众人细看去,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在湖面的一个台子上缓缓起舞。
背后不知是用什么做的一个金色大圆盘,朦胧夜色下,像是天上的月亮落在了湖面,而那翩翩起舞的女子就是月宫上的仙娥。不,或许是女妖更贴近,因为女子的衣服红的似血,上面不知道点缀的什么,舞动间似星河洒落,如墨的头发半披散着,看不清面容,所有人却都知道那一定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
一舞毕,等卫嬿婉披上了斗篷,气息不稳地在皇上面前跪下行礼,众人才回过神来。
皇上起身将她扶起来,带到自己的座位边,进忠已经适时搬来了一把椅子。
“令贵妃今日很不一样。身子是大好了吗?怎么手还是这么冰凉?”皇上握住她的手,低声询问。
今日她的妆容很是艳丽、妖冶,与过去清丽、温柔的风格完全相反,乍然见到这样的她,皇上很难不被吸引。
卫嬿婉温柔一笑,“还没有,太医们的功劳,已经好些了。臣妾实先思念皇上,特做此舞,希望皇上能喜欢,不怪罪臣妾卖弄才好。”当着官员的面前跳舞,确实不符合她贵妃的身份。
皇上眼里闪过可惜,又重新恢复笑容,“不会,你一番苦心,朕甚是欢喜。这段时间,是朕忽略了你,往后,朕会好好补偿你。”
“皇上为国事繁忙,一切尽在不言中,臣妾都懂得。”卫嬿婉温柔的话语,羽毛般拂了下皇上的心。
皇上正感动着,如懿的声音蓦然想起,“令贵妃这身衣服,似乎是正红色?”
“回皇后娘娘,臣妾不敢僭越,颜色比正红色略深些。”卫嬿婉大方回应,丝毫不见慌乱,顺便拆穿如懿的心思。
如懿不悦,扫到上面的图案,花样与凌霄花不太相似,她只是想点一下卫嬿婉,“上面似乎的凌霄花?令贵妃似乎很喜欢凌霄花?”
不远处值守的凌云彻闻言也默默握紧了佩剑,他也说不清到底想听到什么答案。
他知道,不该对皇后生出那种心思,可那样高贵、纯洁、良善又脆弱的女子就在眼前,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放在了心上。
他想永远守着她,默默地,等她落入低谷时,为她排忧解难,听她唠叨抱怨。
为什么现在看到她跳舞,听到皇后问她是否喜欢凌霄花,他还是忍不住紧张?
“娘娘看错了,臣妾衣服上是石榴花,火红的石榴花,灿烂而又热烈,生机勃勃又寓意着多子多福。
至于凌霄花?不怕娘娘和皇上笑话,臣妾年幼时喜欢过。
有人嫌弃它的‘趋炎附势’,觉得它需要借助依附才能生长。
可臣妾见过,它总在不知名的角落开着,因为太过寻常,以至于路过的人也不会为它有所停留,可它就那样自顾自地开着。臣妾喜欢凌霄花的这种不起眼,不谄媚。”卫嬿婉一番话说的坦坦荡荡,不管是花,还是人,她喜欢过,皇后真敢说什么,她也有办法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