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延之的授课从清晨开始,一直持续到太阳高悬于天空中央之时,这漫长的课程方才暂时告一段落,给了张经纬些许宝贵的休息时间。
张经纬如释重负地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嘟囔着:“好累啊,我真的不行了,我现在只想赶紧回家躺床上好好睡一觉!”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揉着发酸发胀的手腕和手指。
站在一旁的钱明赶忙劝道:“少爷,您可别着急走呀,下午还有午课等着您呢。”
张经纬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说道:“什么?还有午课?我今天怕是把下辈子要写的字都已经写完啦!”说罢,他用力地甩动着双手,试图缓解长时间握笔带来的酸痛感。
不得不说,张经纬在写毛笔字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平日里在家里随手写下的几个字,被他那爱显摆的老爸看到后,立刻如获至宝般地拿到单位去到处炫耀。每到过年时,更是他家最为忙碌的时候,左邻右舍以及父母单位里的同事们,纷纷慕名而来,请求张经纬赐下一幅墨宝。甚至就连当地赫赫有名的书法协会也向他发出邀请,请他加入其中。只可惜,对于这些荣誉和机会,张经纬压根儿就提不起丝毫兴趣,他从未想过要在书法领域有所建树。
此时已至正午时分,刘延之府上为他们准备了午饭。然而面对眼前丰盛的饭菜,张经纬却毫无食欲,只是无精打采地靠在椅背上发呆。反观钱明,则吃得津津有味,大快朵颐。
张经纬斜眼瞅着钱明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嘿,瞧你这吃相,饿死鬼投胎转?”
钱明正一脸陶醉,听到张经纬的话,含混不清地回应道:“少爷,您不知道,我这可是第一次吃到学生饭呢,感觉这里面有一股浓浓的书香气!”
张经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着:“嗯,那你可就多吃点吧,使劲儿吃,最好能把这一桌子菜都吃光光,说不定还真能多长几个脑子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略带嘲讽的眼神看着对面的钱明。
钱明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竟然露出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大声说道:“是吗?!哎呀,那真是太好了,如果吃这些东西就能长脑子,那我可得多留一些带回家去给我的宝贝儿子尝尝。”说完,他还特意夹起一大块肉放进碗里,准备打包带走。
张经纬见状,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气呼呼地指着钱明骂道:“敢情你不是缺脑子,而是缺心眼子啊!”
就在两人打趣的时候,钱明突然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少爷,快看,卢大人来了。”
张经纬听到“卢大人”三个字,急忙转头看向门口。只见卢辉步履匆匆地从门前走过,神色显得十分焦急,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讲堂里的两人。
张经纬心中一动,也顾不上再理会钱明,悄悄地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跟在了卢辉身后。
当两位大人碰面后,卢辉面色苍白,声音颤抖地喊道:“人死了!”
刘延之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何人死了?竟能令你如此惊慌失措。”
卢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说道:“李毅!死了!”
刘延之听闻这个名字后,脸色并没有太大变化,反而显得有些冷漠,随口应道:“死便死了,本就是个死囚,何至于让你这般慌张。”
卢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刘延之,急切地解释道:“仵作已经验过尸了,血脉逆行,生前还喝了猛药。你那学生非要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结果现在人却死在了牢房之中,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刘延之依旧镇定自若,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一个死囚罢了,既然已经死了,就让皂班头的人去处理后事吧。”
卢辉气得直跺脚,指着刘延之怒斥道:“你……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对此事如此漠不关心?”
刘延之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缓缓说道:“卢大人,稍安勿躁,先喝口茶润润嗓子。莫要如此大惊小怪,说不定朝廷这回并不会对此事过于追究呢。”
卢辉怒不可遏,大声吼道:“事情一旦牵扯到心学一派,相国就像发了疯似的!”
刘延之放下茶杯,面无表情地回应道:“这口供上面不是已经写明了吗?他根本就不是心学的子弟,只不过是受他人指使才犯下这等死罪。所以说,他早一天死或者晚一天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卢辉紧盯着刘延之,眼中充满了怀疑和不满,愤愤不平地指责道:“我总觉得你今日一直在偏袒你的那个学生!”
刘延之面不改色地说道:“就事论事罢了,何来袒护之说?”
卢辉瞪大双眼,怒不可遏道:“日后与他一同在朝中为官,我真是担心你会因他而牵连于我!”说罢,卢辉猛地一甩衣袖,愤然转身离去。站在门槛边上的张经纬心中一惊,差点就被发现了。不过幸运的是,此时的卢辉正气得火冒三丈,压根儿没留意到旁边竟然还藏着个人。
看到刘延之这般坚定地维护自己,张经纬的内心深受触动,眼眶不禁微微泛红。这种真挚而又深厚的师生情谊,让他想起那个清瘦的小老头,满口脏话的车间主任,手把手教他端好饭碗的师父。
待卢辉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刘延之长叹一声,原本泰然自若的面容瞬间被忧虑所取代。他眉头紧蹙,目光深邃而凝重,仿佛心头压着千斤重担一般。
这时,张经纬小心翼翼地轻声唤道:“老师……”
刘延之稍稍收敛了一下情绪,转过头来问道:“有何事?”
张经纬低声回答道:“该讲午课了。”
刘延之有些愧疚道:“是吗?卢太守找我议事,我都忘却了时辰,走吧,上午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