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交替阴阳更换,脏孩儿这一觉就睡到了翌日正午。
他还处在温暖的睡梦中,隐约听见了外界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车马喧嚣。
但他还不愿醒来,因为身上的疼痛、腹内的饥饿让他迟迟不肯睁眼,也无力睁眼苏醒。
对了,大青牛阿青也丢了,他也不必放牛,更没了村中玩伴。
这两天一切的遭遇都重重挫败着这个十岁男孩的心,让他一时间实在拾不起探索世界的勇气了。
然而或许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明明脏孩儿都这么惨了,却又有外力偏偏再来惊扰他。
“起了起了!”
“哪来的臭要饭的?”
“别装死听见没有!快滚开……”
先是声音曚曚昽昽传来,再是有人对他拉扯踢踹,试图将脏孩儿赶出得以休息的地方。
这下想睡也睡不了了,脏孩儿迷糊中睁开眼,却发现眼前漆黑一片。
“怎么回事?”
他先是一愣,然后抬手一扫,紧接着漫天阳光刺眼,脏孩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在昨晚那个苦寒之夜里,却不知是何人给了他一床被子。
尽管此时他看到周围有几个推车的小商贩对自己叫喝驱赶,但攥着身上的棉被,脏孩儿却只觉得心中微暖,竟有些感激地笑了一下。
“笑什么笑!还不快滚!”
“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小贩们打断了脏孩儿的感慨,眼见叫嚷不管用,就又开始对其推搡,愣是生搬硬拽地将脏孩儿给拖到了五丈开外。
临了,还有一人气不过脏孩儿作为“乞丐”的不懂规矩,又泄愤似的在他棉被上狠狠踹上两脚,这才善罢甘休,回到自己的风水宝地去摆摊儿了。
脏孩儿当然不愿吃亏,可奈何现在一点气力没有,只能任人欺负不能还手。
他绷着嘴对那几个小贩流露出恨恨之意,然后披着棉被想要暂且离开,却突然在转头时愣住了。
只见在他面前有幢修葺典雅的二层阁楼,阁楼正门高悬着“龙安书坊”四个大字。
龙安书坊……
脏孩儿眯眼默念那几个字,忽然一拍大腿欣喜若狂,自言自语道:“这不是鸠佬给我借书的地方嘛哈哈!我说安龙城这个名字怎么如此熟悉,原来那个龙安书坊就在这儿啊!”
脏孩儿是青牛村少数识字的人,而他记忆中所浏览的每一本书册,都印着龙安书坊的字样。
咕噜噜——
许是兴奋拍大腿的那一下消耗了太多力气,脏孩儿的肚子又发出了阵阵哀嚎。
他眼珠一转:既然鸠佬与此地素有来往,想必我搬出他的名号也能饱餐一顿!
憋足了一口气,脏孩儿拖着伤痛疲惫的身体来到了书坊门槛处。
刚要往里走,他就被里面一个杂役小童给拦住了。
那小杂役跟脏孩儿年纪相仿,只或许是因这书香气的渲染,小杂役看上去就文雅秀气,小脸蛋白中透红怎么看怎么干净讨喜,与脏孩儿对面而立简直截然相反。
小杂役脸色板得紧,皱眉道:“小乞丐,你干什么!”
脏孩儿道:“吃饭。”
小杂役一听便恼火了,扬起声音训道:“吃饭?这里可没有给你的饭!”
脏孩儿正欲开口说出鸠佬,却被小杂役抢先逼问道:“啊!好你个贼子,竟敢偷我书坊的被子?”
说着,小杂役一只小手就探过来,死死抓着脏孩儿披在身上的棉被,要将其争抢回去。
眼见对面抢被,脏孩儿不再退让,之前被那些或人多势众、或身强力壮的大人们欺负就算了,此时若是被一个同龄人给欺负了,那他这青牛村孩子王的面子可就算彻底栽了。
一脏一净,两个小家伙宛若两个比拼真气的高手,各自不动声色地攒劲。
没一会儿,俩人就憋得面色通红,却还是没能分出个胜负,就这么卡在门口处吸引着来往行人的目光。
直到书坊内传来一声呼唤,
“安儿,茶怎么没换?”
小杂役闻声一颤,也顺势使了个坏,瞬间撒开双手,就让一只使着吃奶劲的脏孩儿甩出门外好远。
“嘿嘿,活该!”
小杂役脸上尽是得意,忙对楼内应声道:“掌柜的,是我刚抓了个偷东西的小贼!”
掌柜的声音中颇有几分笑意:“哦?你小子还有这本事?”
“是呢是呢!”小杂役连连点头,指着外面摔得狼狈的脏孩儿道,“就是他,他偷咱家棉被呢!”
脏孩儿喘了几口气,这才忿忿起身,却见书坊门口又出现了一个满是儒生雅气的小老头。
小老头慈眉善目的,听闻脏孩儿偷了东西也没气没恼,而是乐呵呵地道:“哦是他呀,他的被子是我昨晚给的。”
小杂役一滞,想不通为何掌柜的要给那个臭乞丐被子盖,但既然主家发话了,他也就不好借此邀功了,就只有对脏孩儿做了个大大的鬼脸,便回到书坊内干活去了。
留下书坊掌柜笑看着脏孩儿,道:“你也是外面逃难来的?”
脏孩儿看着掌柜面容心生暖意,仿佛这两天所遭受的种种阴霾都因此消散,回笑道:“我不是。”
说着,脏孩儿掸了掸棉被上的尘土,抱着道:“多谢啊,还给你。”
掌柜道:“天下苦难之人多矣,我能帮得上的不多,这棉被就给你吧,若是在我书坊周边休息,不会有人赶你。”
说罢,掌柜就要转身回去。
脏孩儿托着被,连忙追上台阶道:“我不是乞丐。”
掌柜回头,给了他个上下打量的眼神,还是笑道:“收下吧,我这里是书坊,帮不了你其他的了。”
脏孩儿语塞,也不由得看了看自己一身装束,急忙道:“我真不要饭,我来这里是寻人的!”
掌柜的问道:“你找谁?”
“鸠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