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心有不甘,怒气冲冲来到杜十娘的闺房里。杜十娘正对着铜镜梳妆,因为镇远将军知道了她派邹晓燕揭皇榜的事,他派人来紫湘阁告诉她,今晚他将亲自过来紫湘阁一趟,问清楚杜十娘到底为什么要揭皇榜,又为什么要引高参来紫湘阁。
杜十娘见林冲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便试探着问他:“林教头,刚才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能赎潘镜荷的事吗?怎么?你现在是打算跟我叫板了还是想怎么样?”
林冲见杜十娘头也不回,只是背对着他一边认真地梳妆打扮,一边对他说话。林冲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了杜十娘拿着眉笔的手,不让她画眉,然后厉声质问她:“十娘,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推三推四的迟迟不肯帮潘镜荷赎身,是不是嫉妒她长得比你美,怕她万一来了紫湘阁会抢了你的风头?”
“笑话!我杜十娘从来都不是以色侍人的女子。再说,这世上容貌比十娘漂亮的女子何其多,比十娘身材好的女子何其多,比十娘娇媚动人的女子又何其多,然而这眼光与谋略能与十娘相比的,却没有几个?”杜十娘双眸透出如鹰一般凌厉的气势,对林冲说出了自己的不满,“林冲,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想我?难道十娘在你眼中就是一个如此善妒的女子?”
林冲无语,他后悔刚才一时冲动说了那样的话,但他实在不明白杜十娘为什么就是不肯帮潘镜荷赎身,明明只要她求镇远将军出面。加上多付一些赎身银钱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杜十娘为什么偏偏就不愿意呢?算了,林冲准备自己再去求一次镇远将军,或者直接找高参帮忙,毕竟这女子蹴鞠队的队员选拔一定要通过他的首肯的。
“十娘,抱歉!我刚才不应该这样说你的。我一会儿见到镇远将军直接求他帮忙,又或者去打找高参帮忙吧。”林冲松开了杜十娘的手,用带着愧疚的语气跟杜十娘说。不等杜十娘回应,林冲便转身迈开大步想离开厢房。
“林冲,你给我回来!”杜十娘被林冲气得脸色涨红,将眉笔往梳妆台上一扔,转身就厉声喊住了林冲。林冲听出了杜十娘语气中充满了怒其不争的怨气,连忙转身回到杜十娘跟前。
只听“啪”一声响,杜十娘站起身来给了林冲一个大巴掌。林冲被杜十娘打得头晕乎乎的,于是疑惑地问:“十娘,你为什么如此生气?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居然想去求高参帮你赎潘镜荷?难道你忘了他与你是仇人吗?你的妻子是怎么死的?再说,潘镜荷她如今是……”杜十娘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了下面的话,犹豫着要不要跟林冲说实话。
林冲见杜十娘欲言又止,心中不禁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他拉着杜十娘的手臂连忙追问:“镜荷她如今是什么?她在教坊司的身份有什么变化吗?”
“上个月,高俅在教坊司选秀,准备为太子的生辰宴选一舞姬,并打算送给太子,他从五十多人中偏偏选中了潘镜荷。因此教坊司的管事绝不可能答应你帮潘镜荷赎身的。”杜十娘盯着林冲的双眸,苦口婆心劝他说,“林冲,高参是不会为了一个潘镜荷跟他义父高俅闹矛盾的,你懂我意思吗?无论你现下找镇远将军还是高参都没用,潘镜荷将注定是太子的人。”
“怎么会这样?你方才为什么不把实话告诉我。你是怕我一时冲动去烧了教坊司或是担心我直接提刀杀上教坊司去要人?”林冲红着眼激动地问杜十娘。杜十娘却轻轻摇了一下头,有点不屑地对林冲说:“不!林冲,你不敢!若你真能干出刚才自己说的事情,那么当初你就不会一直隐忍且让高参害你差点丢了性命。我方才不告诉你潘镜荷被高俅选中的事情,是怕你伤心自责而已。”
林冲眨了一下有点猩红的双眸,低头陷入了沉思,他知道杜十娘看出了他天生骨子里的懦弱,也知道潘镜荷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就像自己的亲人一般。但不知道还好,现下既然知道了潘镜荷要进太子府,他确实自责了起来。他想,如果当初他答应娶了潘镜荷,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被送到教坊司,如果不是因为他当初回京没有坚持救潘镜荷出教坊司,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被高俅看中,如果她一朝成了太子的人,在那深宫高墙内,以她那软弱的性子,一定会被宫斗折磨死的。
杜十娘见林冲一脸自责,双手拳头紧握在腰间,咬紧了牙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便轻轻叹了一口气说:“看来你还是不甘心,你还是想救潘镜荷,对吗?”
“十娘,你是不是想到救镜荷的办法了?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绝对配合你,只要你救她出火海,不让她死在太子府或宫里。”林冲抬头一脸哀求的神色,用沙哑的声音对杜十娘说。杜十娘刚想说出她救潘镜荷的办法,却听到门外护院男丁的喊声:“镇远将军已到紫湘阁了,请十娘速去迎接将军!”
于是,杜十娘捏了一下林冲的手臂,对他温声说:“林冲,你给我听好了,你千万不要冲动!等到了晚上,我再把救潘镜荷的办法详细告诉你,现在我先去迎接镇远将军,毕竟他是我们紫湘阁的大靠山。”
林冲不情不愿地点了一下头,看着杜十娘又照了一下铜镜,把妆容仔仔细细全弄好了,才匆忙奔出门外。林冲看着杜十娘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里,他不禁想,这几个月以来,杜十娘总是与镇远将军这样纠缠不清,明明不爱那将军,却又要把他哄得开开心心的。不过谁让镇远将军是紫湘阁的大靠山呢?他心里清楚自己想救的人又何止是潘镜荷一个,还有杜芷萱,然而他却有心无力。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下了一场阵雨,雨后天空出现了一道彩虹,正挂在紫湘阁西院的屋顶上,而院子里的海棠花被雨打得七零八落,看着让人有点伤感。
杜十娘挽着镇远将军周成权走穿过了三重门,来到了她住的望月阁大一楼大厅里。周成权今天穿着玄色常服,气色红润,三十多岁久经沙场杀人如麻的他从头到脚散发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阴鸷与气场。然而当他看着眼前小他近十岁的杜十娘时,他眼中却充满了爱慕与宠溺。
“十娘,在来紫湘阁的路上,本将军听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紫湘阁的玉琼楼走水了,现在情况如何?损失大吗?”周成权一边拿起茶盏轻轻吹着气,一边有点漫不经心地问杜十娘。
许管事站在周成权与杜十娘面前,当下弯腰恭敬地回答:“这事让小人替十娘回答,玉琼楼的火势不大,被护院们及时压住了火势蔓延到其他厢房与阁楼,损失小人粗略估计了一下,不超过五百两的损失。只是这火明显是人为的,非意外?”
“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潜入本将军护下的紫湘阁纵火?”周成权怒气冲冲地放下茶盏,望着林冲与杜十娘说,“林冲,你既然是护院管事,今天这场火你必须给我查清楚了,如果需要我出面,你尽管来找我府上找我。”
林冲连忙恭敬地说:“多谢将军的关心!林冲已经派人在查了。过几天一定会给将军一个结果的。”周成权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提起了第二件事。
“十娘,我听说今天高参因为邹晓燕揭皇榜的事来过紫湘阁,你和他都谈了什么?你为什么那么大胆竟然打起了皇家女子蹴鞠队的主意?”周成权用充满怒火的双眸瞪了两眼杜十娘,语气生硬地厉声质问她。
杜十娘很少见周成权用这种眼神瞪她,更是从未见他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于是,杜十娘顾不上众人的眼光,直接跪倒在周成权脚下,用沙哑的声音对他说:“请将军恕罪!十娘揭皇榜是为了救天下苦命的女子,绝不是想给将军惹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