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坐在殿堂之上，垂眸看着跪着的几人。
“你们这般行径，究竟是什么意思？”
“回禀神君大人。属下们深知不该急功近利，被那虚妄的资源蒙蔽了心智，在争抢之时全然忘却了身为同道应有的情谊，以至于一时不慎，失手伤了梅花上仙的首徒。”
“属下们愧疚万分，不敢有丝毫辩解，还望神君大人降下惩处，以儆效尤。”
待百益星官说完后，身后的几人齐刷刷地俯首跪趴在地上。
白泽的视线缓缓向下移动，最终落在了百益星官那藏在衣袖下的手上。
他轻呵一声，微不可闻地挑了挑眉。
方才他将这几人传唤至此，他还未曾开口询问半句，他们就极有默契地噗通”一声跪下，认上罪了。
至于这所认的罪行嘛……比起私斗的罪责可差远了。
瞧这一番应对，看似谦卑和诚恳，实则避重就轻，试图大事化小，以退为进。倒是有几分头脑和心机。
尤其是这个百益星官，先前听闻他断手之际痛不欲生，这才过了几日，就能面不改色地声称自己做错了。
不可否认，这几人能够在五行宫深受宠幸，不是没有原因的。
白泽敲击着桌面的手指骤然一顿。
“都把头抬起来。”
等人都依照吩咐抬起头之后，白泽才开口说道：“你们一个个都声称是在正常竞争中失手伤了他人，可为何本君却听闻，有人说你们是结党营私，因意气之争而蓄意伤害他人呢？”
他的语调平淡，听不出情绪起伏，但是压迫感却十足。
几人闻言，彼此之间飞速地交换了几个眼神。
随后，作为代表的百益星官坐直了身子，面色镇静道：“既是如此，神君大人，那就请此人出面，与我们当堂对质。”
实际上，这个人不过是白泽随口编造出来试探他们的，然而从这几人的这般反应来看，他们似乎笃定当时没有人证在场。
白泽心中有了几分计较，刚要再次开口时，却从门外传来一道人声，由远及近。
“神君大人，遵照您的吩咐，百里言卿已经带过来了。”
听闻此声，白泽立即抬眸望了过去。于是，远远地瞧了见近侍身边站着的一袭白衣。
此人肤白墨发，身形高挑而匀称。
白泽本以为，梅花的徒弟理应与她一般，气质是有些冷冽且独特的。
可眼前这人，即便戴着一张怪异的面具，却仍难掩其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的那几缕平和的气质。与他先前所暗自揣度的样子全然两样。
等等，他为何要戴着面具？
本就对百里言卿没有好感的白泽，此刻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
刚能大致看清对方的身形，白泽便语气不善地问道：“戴着面具做什么？见不得人吗？”
一直忍耐着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火炎星官此刻也低声附和道：“就是。面见神君还要戴着面具，当真有失礼数！”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斥责，百里言卿脚下猛地一滞，随即将预演了无数次的台词，脱口而出：“在下相貌丑陋，怕惊吓到旁人，故而用面具遮脸。还望神君大人莫要见怪。”
随着百里言卿的话语落下，白泽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几瞬。
就在这几息之间，他竟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之感。
忽然间，他的脑中灵光乍现。
“上前来。”白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百里言卿心中虽有诧异，但是还重新抬脚往前走。
待走到那跪着的百益星官身后，他稳稳地站定身形。
此时，他再抬头望向那高堂之上的白泽，已经能看清对方的面容。然而，他却也因此发现了对方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再上前来。”这一声的音量明显又高又急，甚至气息还有一些不稳。
无奈之下，百里言卿只能在那道炽热得仿佛能将人灼伤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又往前迈出了十数步
眼见着自己即将登上高堂的台阶，百里言卿犹豫再三后，还是自行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谁知，就在他的脚步刚刚停顿的瞬间，白泽竟像是突然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一般，猛地站起身来。
这剧烈的动作碰倒了桌子上的砚台，砚台砸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而，白泽对此却仿若未闻，他的双眼发直，疾步如飞。
百里言卿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白泽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大步跨来，让他不禁怔愣在原地。
可就在下一个刹那，白泽已然来到他的面前，毫不犹豫地径直伸出手，想要去扯掉他脸上的面具。
然而，尽管知道面具拿不下来，百里言卿还是出于本能地向后一个闪身，避开了白泽伸过来的手。
这一下动作干净利落，但也让整个场面瞬间变得尴尬而紧张起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白泽此时也仿佛从迷梦中骤然惊醒，那原本有些恍惚的神志，终于艰难地回过神来。
他面色竭力维持着平静，佯装镇定地放下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实则内心深处早已骇浪滔天。
起初，因两人相隔太远，他没能看清。
可随着百里言卿一步步地靠近，他便逐渐看清了从面具的窄缝中露出的那双眼睛。
就在方才的一瞬间，他只觉呼吸一滞，心跳如雷。
这双眼睛和北帝实在是太像了！
旁人或许会认错，但是他跟在北帝身边那么久，绝对不会认错！
对了。他还是梅花的徒弟，是梅花将他从人间带上来的。
可梅花又是如何认识他的？
梅花见过他的真容吗？还是说这张面具就是梅花让他给戴上的？
一时间，无数纷繁复杂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白泽的脑海中肆意奔腾流转，让他难以克制内心的波澜。
一旁的火炎星官见白泽此刻神色凝滞，身体还微微颤抖，以为他是被百里言卿躲避的行为所激怒。
于是，他自告奋勇地站起身来，上去一脚蹬在百里言卿的腿弯处，迫使他毫无预备地跪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还故意扯着嗓子大声呵斥道：“大胆！竟然忤逆神君大人，真是不知死活！”
而白泽这边尚在惊疑不定之中没反应过来，却转眼间就看见百里言卿被人踢了一脚，跪倒在他的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场景让白泽顿时觉得双腿发软，差一点也跟着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