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也累了,带着风一起,悄然入眠。
昨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
清晨六点。
闹钟作响,扰碎一潭清梦。
宋语微伸手关掉。
脑袋昏沉。
没有赖床的习惯。
闹钟响,人也就起了。
她用手缓缓将自己撑起,斜着身子。
蓬松的头发自然沿肩披散,折腾得有些乱。
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大片白腻。
一个错眼,对上视线。
也不知道陈友?是什么时候醒的。
静静地看着自己。
宋语微声音哑哑地道歉:“对不起啊,把你吵醒了。”
说着,她不好意思地侧开脸,揭一角被子,以作遮挡。
虽然但是。
被这样盯着看还是会不好意思。
察觉到少女的难为情。
陈友?移开视线,没过多流连。
他其实都不敢细看。
那本应洁白无瑕的身子上。
不管是指印还是吻痕都显得格外扎眼。
无不在诉说着他昨夜的罪状。
他翻了个身,背对她,随便找个话题:
“你平时六点钟就起了?”
能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宋语微“恩”了一声。
陈友?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她每天都至少等了自己一个小时……
笨死了。
唉。
昨晚。
也不知道宋语微昨晚是怎么想的。
能明显感受到她不舒服。
可她就是……
那种感觉。
就像是在利用自己惩罚她一样。
无论问她什么,她都不愿意说。
人的情绪有时候就是很奇怪。
陈友?心疼的同时,又很生气。
脾气上头。
如她所愿。
一点都不温柔。
对她而言,那绝对不是什么值得品味的美好回忆。
现在想想。
真的很不应该。
再怎么脾气上头也不该把气撒在她身上。
还是以那样的方式。
“有面条,不嫌弃的话我煮给你吃。”
弱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友?转过身来。
宋语微已经换成了常服,视线飘忽,小手揪揪地站在床边。
陈友?:“可以。”
简短的回答,稍稍打消她的顾虑。
宋语微:“那你再睡一会儿,等煮好了叫你。”
她手脚麻利,赶紧去把小电煮锅插上。
陈友?:“不用,我也起了,卫生间可以用吧?我先洗漱一下。”
“可以的,我去给你拿新的毛巾牙刷。”
宋语微刚烧上水,又腾腾腾地小跑去床头柜边蹲下。
拉开抽屉,拿出新的毛巾牙刷。
出租屋空间狭小,抬头不见低头见。
陈友?就在她边上,光溜溜地穿衣服裤子。
她羞窘地侧着脸,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给。”等对方穿好,她及时将洗漱用品递过去。
小心翼翼,生怕伺候得不到位。
陈友?道谢,接过,转身去卫生间。
“没有热水吗?”
“噢,太阳能不好,要等晒过之后,差不多下午才会有热水。”
宋语微煮着面条,转身朝着卫生间方向应答。
卫生间里响着水声,没有回话。
她回过头的时候,眼神不由自主地暗了下去。
——难为他了,他肯定觉得很不方便吧。
卫生间又小又窄,还没有热水。
这里什么都很糟糕……包括自己。
可是。
就算是这样的生活,我都是拼尽全力了才能勉强维持。
我们真的差得太远。
太远……
宋语微如是想着。
眼底朦胧。
不过还好,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侧头看了眼旁边的床。
床单上几处落梅,是昨晚不小心蹭上的。
起码已经稍微证明了一下。
虽然也不指望能给他留下多好的印象。
但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也好。
至少让他知道了,我没有那么脏。
宋语微收回视线,用手背揩了下眼泪。
这样的我没资格和他谈恋爱。
……从一开始就没资格。
自欺欺人的梦早该醒了。
对不起啊。
没有这份支撑。
我活不下去。
真的很对不起。
我没能力走出来,更没能力站在你身边。
我努力过了。
明明知道是梦,可就是不愿意醒。
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昨晚也是。
不好意思,把你弄脏了。
……
深秋早晨的冷水,最醒精神。
陈友?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自从学生时代之后,就再没用冷水在早上洗过脸。
偶尔体验上这么一次,还不如不体验。
洗漱完。
陈友?从卫生间出来。
“面煮好了。”宋语微站在小折叠桌旁。
桌上是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筷子放得整齐,凳子也摆好了。
陈友?对她笑了一下,“坐呗,站着干嘛?”
宋语微:“我,我站着就好。”
陈友?走过去。
坐下。
“我们吃同一碗吗?”他问。
只看到一碗面条。
宋语微:“我不饿,你吃就好。”
面对投来的视线,她心虚地避开。
陈友?没多说什么,拿起筷子吃面条。
宋语微同学,你怎么搞的?
满嘴谎话。
锅太小,只够煮一个人的份。
凳子只有一个,所以站在旁边。
心里有事,别开的脸都是擦红的眼眶。
就不能直接和我说吗?
什么意思?
突然就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
明明之前还挺坦诚的。
现在这是怎么了?
陈友?皱起了眉,停下筷子,问:
“怎么那么咸?”
宋语微看向他,紧张起来:
“可能是昨天打包回来的小炒放多了,但我盐只放了一点点,应该不会咸吧?”
陈友?:“你自己尝尝。”把筷子递给她。
宋语微接过,一点不在意他用过的筷子。
夹起面条,尝尝。
说实话,她刚刚心里凉了一下。
心想最后一顿饭只是给他煮了碗面条就算了,居然还没煮好。
真是糟透了。
“恩?不咸啊。”宋语微疑惑地看向皱眉的陈友?。
陈友?:“再尝尝。”
可能是早上味觉还不太灵敏的缘故。
宋语微又夹了一点尝。
还是不咸。
她疑惑地抬头看他。
在她怀疑自己味觉出问题之前,陈友?的笑声提前给予了她解答。
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宋语微不好意思地低下视线。
是啊,他总是能一样看穿,什么都瞒不住他。
宋语微用纸擦擦筷子,递还给他,小声道:“你又在捉弄我了。”
陈友?接过,挑一筷子面条,放在嘴边轻轻吹,边吹边说:
“古人都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
“一碗面条而已。
“有我一口吃的,怎么能让你饿着。
“来,张嘴。”
他像是喂小孩子一样,碗和面条都凑到她嘴边。
宋语微没有料想到他会直接喂,慌张地连连摆手:“你吃就好。”
陈友?再次命令:“张嘴。”
宋语微犹豫了一下,乖乖张嘴。
真就像是喂小孩子一样。
嘴里吃着面条。
宋语微含糊不清道:“不好意思,又把你筷子弄脏了。”
说着就抽纸要给他擦。
陈友?先一步夹了面条吃。
和她一样,含糊不清道:“宋语微,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有距离感?”
宋语微看着他,没太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陈友?也没给她问话的机会,夹面条喂她。
她摆手拒绝也没用,喂到嘴边只好乖乖张嘴。
你吃一嘴。
我吃一嘴。
一双筷子。
一只碗。
两个人。
一顿早点。
吃完,宋语微去洗碗。
陈友?劫过,让她去洗漱。
等她洗漱的间隙。
陈友?洗好碗筷,站在窗边看。
从这里刚好能看到自己经常停车的路边。
等下班后,再找她好好谈谈吧。
她心事好重,也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本来人就笨,还喜欢胡思乱想。
真的很令人担心。
不一会儿。
宋语微从卫生间出来。
陈友?看眼时间:“走吧,送你去上班。”
过去牵她。
意料之外。
宋语微向后躲了一下,没像往常一样把手递给他。
陈友?缓缓收回落空的手,疑惑地看着她。
宋语微眼神飘忽:“我和店长请假了,今天休息。”
一会儿就要去死了,还上什么班?
宋语微:“你快去上班吧,别迟到了。”
陈友?定定地看着她,不作言语。
这算什么?
昨天才请一天假,今天就连续请。
这压根就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和店长请假,想都不用想,肯定要紧张酝酿好久,最后结结巴巴地请。
一点动静没有,直接就说请好了。
宋语微同学。
明目张胆地说谎,连脑子都不过。
现在演都不演了吗?
陈友?把外套丢床上:“其实我也请假了,今天刚好陪你休息一天。”
宋语微一愣,勉强地笑着看向他,“别开玩笑了,上班会迟到的。”
说着,把他扔下的外套拿起,递给他。
陈友?没有接,“是你先开玩笑的。”
宋语微身子颤了一下,递外套的手慢慢放下。
脸上,勉强的笑再也挤不出来。
满脸为难。
她眼里尽是乞求。
像是在说:求你不要闹了,去上班好不好,不要管我了。
陈友?:“你那是什么眼神?”
宋语微:“没什么。”带着些鼻音。
她避开视线。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好久。
已经错过了上班的时间。
陈友?皱着眉开口:“宋语微,你到底要做什么?”
还要问。
明明什么都知道。
还要问。
是不是捉弄别人很有意思?
是不是看别人笑话很好玩?
陈友?。
我没办法爱你了。
我活不下去,要去死了。
就这么简单。
你走不行吗?
让我一个人静悄悄的死掉不行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就是要看我笑话?!
我讨厌你!
挤压的情绪在此刻彻底爆发。
宋语微瞬间炸毛,视线猛地锁向他,瞪圆。
冲他凶道:“是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
陈友?:“你一直想让我离开,一个人窝在出租屋里要干什么?”
宋语微移开视线:“和你没关系。”
陈友?:“什么叫没关系?”
宋语微别过脸,快速抬手揩了下眼眶。
她不说话了。
只是时不时抬手揩一下。
等她稍微冷静。
陈友?徐徐开口:
“是,我早就看过你的视频了。
“你拍的那些擦边视频我全都看了。
“还有你之前做过一段时间直播,像块木头一样坐在镜头前,又呆又蠢,那些录屏我也找到了。
“全都看了,那又怎么了?”
说实在的,陈友?真不在意。
人总是要往前走。
不能因为过去太烂就烂在过去。
而且,她做的那些事根本就不算什么。
陈友?也没觉得有什么。
擦边就擦边吧。
陈友?对这件事一直都不在意。
只是宋语微煞有芥蒂。
她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
私自用过去给现在定罪,对未来判处死刑。
她真的很笨,也很偏执。
陈友?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引导她跨过那道坎,想让她自我和解。
她想要隐瞒,就陪她隐瞒。
等她积蓄够足够的勇气能面对过去,再和她共同面对。
陈友?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计划的。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
只能提前面对。
陈友?:“所以你就要去死是吗?”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落在她心里,掷地有声。
全部说破。
宋语微在他面前,彻底没了秘密。
“我没办法爱你了。”她擦着眼泪。
擦不干净,过于狼狈,索性背过身去。
陈友?:“你不喜欢我了吗?”
“我喜欢。”
宋语微肩膀颤抖,哭声开始止不住,“你都是我的命了,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又开始说胡话。
陈友?:“那为什么还要去死?”
宋语微呜咽着:“我不配喜欢你。”
陈友?:“你配不配喜欢我,是我决定的还是你决定?”
没给她太多思考时间,现在的她也没办法思考。
陈友?:“你要是喜欢我,那就好好活着,我没办法和死人谈恋爱。”
宋语微哭着哭着笑了一下。
然后哭得更伤心。
神经。
又是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
陈友?走过去。
宋语微稍微矜持了一下,还是顺着他的力道转过身来。
趴在他怀里。
哭声不再压抑。
完全放开。
她揪着他的衣服,嚎啕大哭。
在这里,她可以旁若无人。
只剩下她和她的世界。
陈友?任由她哭,把情绪全都释放出来。
轻轻拍抚她颤抖的背。
真的过了好久好久。
等她眼泪差不多止住。
陈友?才不知道,原来有人能哭这么久。
眼泪是止住了,可抽咽还停不下来。
宋语微抽咽着,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陈友?低头看她,用手指将她额前的几缕散发勾开。
“我不贱,对吧?”
“恩,不贱。”
“我不脏,对吧?”
“恩,不脏。”
“我爱你,不难感受到,对吧?”
“恩,不难。”
等她问完。
陈友?在她泪眼婆娑的眉宇间落下一个吻。
等他的嘴唇离开额头。
宋语微注视着他的眼睛。
妄想像他看透自己一样的看透他。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
也只能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清澈又愚蠢的倒影。
他的爱像一条河流。
河流是平躺的瀑布。
汹涌湍急,却又涓涓细流。
他的爱很明显。
能一眼看到。
至于。
河流之下,瀑布之后是什么?
她看不透,也看不懂。
宋语微嘴唇翕动,想问。
想问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想问他到底爱不爱自己。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可以吻我吗?”
闭眼,相吻。
真的又能怎么样?
假的又如何?
没有爱根本活不下去。
确认是假的,也只是给自己判处死刑。
命都是他的了。
只要是你。
吻我可以。
睡我可以。
捉弄我也可以。
但是求求你……
一辈子都不要说出来。
哪怕再假我也会说服我自己去相信。
破破烂烂的我。
没办法再承受一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