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平淡如水,毫无波澜地流逝过去。
“吱呀……”
封闭已久的门被推开,吴三省脸部肌肉无意识抖动,慢慢苏醒过来,脑袋又昏又沉,时不时传来犹如针扎般的尖细的刺痛。
头顶上方细小的缝隙中洒进微弱的光,残薄熹微的光很快被黑暗吞噬消融,有人站在那里,挡住了孔缝也挡住了那抹光。
但这久违的短暂微光还是让他眼睛刺痛,吴三省的眼睛流出生理性盐水,他闭上眼睛缓解了一下才重新睁开眼。
肢体被长时间束缚在狭小的空间内发出酸胀肿痛的抗议,他艰难地挪动僵硬的腿,像沉重腐朽的老木笨重地扭转身体。
从西王母宫突然被人迷晕带到这里,身处暗无天日的密室,吴三省已经丧失了对时间的感观,他不知道外界已经过去了多久。
那些人将他关进这里后就没有再出现过,每天按部就班地从门上的小孔里送水送食,然后就再也没有动静,存在感极低。
这让吴三省更加无法判断将他绑走的人是谁,猜测过是它的人,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决,如果是它,不会这么善良仁慈地只是把他关起来。
此时,面前的几乎生锈的门被打开,等待了几秒,有人弯腰低头走进了这与他本人显得格格不入的逼仄暗室,如夜一般黑沉的长风衣在他身侧晃动。
吴三省微眯艰涩的双眼,视线穿透黑暗去看他。
眼前这人长相极其俊美,黑色头发有些微卷,五官锋利,眉目冷沉,视线下垂,黑沉的眼眸如深潭般古井无波。
无声无息间,一股摄人心魄的压迫感冲面而来,那令人畏惧的威势,硬生生冲淡他的那张脸带来的惊艳感。
吴三省此时却更显惊愕。
“你、是蔺泽生!?”他惊诧地问。
即使吴三省走南闯北数十年,眼下也无法控制地错愕震惊,消失十几年的蔺家嫡长孙突然出现在这,足够让人震惊。
同时,吴叁省内心坠着的石头不由得又往下沉了沉,直觉告诉他,蔺泽生突然现身绝对不是好事。
蔺家难不成打算掺和进来了吗?
他在不断揣测蔺家人的打算,蔺泽生听见他的话却没有立即开口,只是目光在扫过他的脸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转而环视一圈这墙皮都脱落了的破败暗室,目光逡巡找到了勉强可以坐下的地方,走过去坐下后才冲对面的人微微颔首应了一声。
吴三省气息收敛,身为长辈,但蔺泽生的态度可以说是极其嚣张,没有一点身为晚辈最起码该有的礼貌,但吴三省并不觉得生气,甚至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蔺泽生的傲气来自于天然的身份和权势。
都说,世家权贵看京都,京都权贵看蔺家,传承几百年的世家豪族底蕴之厚,难以估量,近几年来,蔺家子息虽然越发单薄,但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族中人遍布军政各界。
作为百年世家唯一的继承人,蔺泽生只要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扑上来。
权势,地位,财富,名望……
普通人想要拥有的一切对于蔺泽生来说,唾手可得,他只需要一个眼神,就会有人想尽一切办法地亲手捧过来送给他。
此刻,在见到蔺泽生的那一瞬间,吴三省这些日子即使被困在这里,但也还算沉得住的气被搅乱。
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莫名有一种局势不受控的慌乱,想不通还有什么是蔺家给不了他的,要让他来找自己这个混地下的。
吴三省深呼吸压下心头的不安,眼神幽暗漆黑,“蔺家是打算插手了?
“不。”
蔺泽生果断摇头,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放到吴叁省面前,又慢悠悠抽出一支点燃,也不抽,就夹在两指之间,静静看着香烟燃烧。
“我这次来,只代表我个人,和你商量一件事。”
他的语气没有想象中的生冷,吴三省紧绷的情绪也跟着放松了些。
还好,局面似乎没有想象中的混乱。
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微微落实,但下一刻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猛然提起。
吴三省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烟上,又抬头去看他,眼神怀疑又警惕,几乎笃定道,“那个蔺契是你的人?”
蔺泽生食指轻弹,烟头燃烧的黑灰簌簌抖落,昏暗的光线下,吴三省看见他很轻很轻地扯了下嘴角,勾起的弧度就像是嘲讽。
“算是。”
简短地回应了两个字,蔺泽生表情非常平静,说话的时候连停顿犹豫都没有,这种表情让人不自觉信服。
他这个人,极其嚣张傲气,举手投足之间无声散发着强势的压迫感,不屑于说谎。
比起蔺泽生的淡然,吴三省脸色可以说差到极点,他有些焦躁地用手指搓动自己的衣服,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吴邪。
那个傻小子这个时候,怕是还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傻呵呵地跟在人屁股后头。
一想到吴邪被人卖了都还在帮人数钱的傻样,吴三省就觉得头疼欲裂。
他眉心的青筋应随心意地跳动,视线里,微弱的火星在蔺泽生指尖燃烧,烟雾缭绕,那锋锐如刀的眉眼似乎被柔和了不少。
但吴三省偏偏感受到了一股无声的威胁,就好像在告诉他,吴邪的生死,在他的一念之间。
吴三省忽然像是泄气般身体往后一摊,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有摆烂的架势,他将放在他面前的烟往蔺泽生那边推了推,“泽生啊,借个火。”
蔺泽生眼神微沉,目光幽幽地凝视着他,吴三省也像是故意的,仰着头笑眯眯地注视着他。
半晌,蔺泽生忽地嗤笑着倾身凑近。
“咔嚓”一声,索轮磨转,火星顺势燃烧起,蔺泽生耐心地替他点燃了烟。
吴三省也似意外地扬了眉,他接过烟深吸一口,喟叹着吐出烟圈,“想谈什么?”
蔺泽生坐回去,雕刻着兰花的金色火机就在他手指尖被随意把玩转动,“告诉我,真正的吴三省在哪里?”
吴三省,不,或者该说是解连环抽烟的手一顿,“不知道,我们两个一直是单线联系。”
蔺泽生身体微微后仰,长腿交叠在一起,凤眼微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也没说信不信,又问,“你们想做什么?”
“你提早派人盯着吴邪,我以为你都知道了。”解连环轻轻瞥他一眼,回答得滴水不漏。
空气寂静沉闷,只留有火机被打开扣上又打开的响音。
片刻后,蔺泽生又问,“西沙被换的人在哪?”
解连环眼神越发冷沉,只答,“死了还能在哪。”
说的是真话,蔺泽生挑不出他说谎的刺,但也仅限于是句真话,多余的信息是丝毫不漏。
“真是犟啊。”
蔺泽生扯唇冷笑,眼里的寒意越发骇人,显然他的耐心已经耗完了。
他忽然站起来走到解连环跟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人,解连环泰然自若地回视,抽了口烟甚至还冲他笑了笑。
蔺泽生凤眸微沉,扯唇冷笑,弯腰凑近,手中快要烧尽的烟头被他狠狠按进血肉里。
滋的一声,火星熄灭,解连环的手因为痛意颤抖,蔺泽生漫不经心地用力碾动烟头,直起身将烟蒂扔到脚下,目光冰冷无情。
“解连环,凭着多年前的情分,我给您点面子,既然您不要,那就怪不得晚辈了。”
唇边幽冷的笑变得残忍起来,周身渗人的气息越发让人骇然,他轻招手,语气轻飘飘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人留口气。”
身后突然传来重响和压抑的呜咽,根本无法让蔺泽生心生波澜。
他本来就是个残忍的人,底子面子他能给,但不识趣的人,就别怪他不留情面。
要想撬开一个人的嘴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易如反掌,只不过事后解连环还能保持多少清醒的意识就不好说了。
只能说,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