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选择的这条路漆黑干燥,狭窄逼仄,需要人侧着身才能走过去,有时候还要弯腰爬行,压抑的狭小空间待久了只会让人心情躁闷。
好在一路上没有任何危险,三个人一路平安地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在尽头处是一间大概五十平米宽的耳室,四周墙壁光滑,上涂抹着颜料。
灯光一照,墙壁上的颜料发出微弱的闪光,微光流转似水般波澜起伏。
“这是……祭祀?”解雨臣打着手电筒看着壁画出神地呢喃。
墙面上的壁画纹路细腻,寥寥数笔将一场声势浩大的祭祀勾勒得栩栩如生,光是站在这里就恍如身临其境。
一股直击灵魂般的震颤感穿透神魂,内心被厚重压抑的气息充斥,只觉得颤栗得窒息。
高耸巍峨的祭台上放置着一口硕大的九鼎,长阶之下匍匐着望不见底的百姓,身着异域服饰的人站在九鼎前,身姿轻盈,飘逸灵动。
画面一转,那人手上托举着匣子向上递出,身处低位但气势丝毫不亚于那个身披金玉冠冕的女人,女人伸手去取盒子里的东西,那是个椭圆形的像是球一样的东西。
“啧啧。”黑眼镜咂舌,解雨臣猛然回神,心有余悸,他刚才居然有种被画面吸进感觉,此刻回神还有些精神恍惚。
解雨臣暗自心惊地用力摇摇头,强打起精神问,“中间那个是西王母,旁边祭祀的又是谁?”
黑眼镜也摇头,他手指那人穿的衣服,“看他的服饰倒有点像湘西的苗族。”
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壁画吸引,一时之间竟然都没有注意到一旁诡异沉默的蔺契。
当跨入这间耳室的时候,蔺契的大脑突然一阵空白,如遭受重击,爆炸般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瞬间陷入昏迷。
……
“嗯——!”
那声陡然溢出喉头的闷哼撕裂寂静的夜幕,恍惚的萨拉契瞬间惊醒,身体一震差点掉下树,他吓得赶紧抱住树枝稳住自己。
左右环顾一圈,萨拉契倒吸口凉气,他猛拍额头,暗道糟糕,居然不小心闯进禁地来了。
萨拉契有些怂了,平时溜鸡斗狗就算了,要是被发现他闯进这晦气地方,不得被老头子抽掉层皮?
趁着此时夜黑风高,周围也没有人在,萨拉契准备悄无声息地溜走。
但身后又是一声痛苦的低吟,萨拉契的动作停下来,纠结了半天,终是好奇心战胜了内心的忐忑。
借着周围繁密树叶的遮掩,他伸头看向那座被族中称为禁地的角楼。
两层高的角楼亮着微弱的光,二楼白天一直紧闭门窗的屋子此时房门半敞,刚才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萨拉契依稀看到有个人跪坐在正中央,他穿着和他们这些人格格不入的纯白色宽袖大袍,一直低着头,萨拉契不管怎么办都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
再往后,几道身影挡在了前面,萨拉契对他们可以说是非常熟悉,仅是一个模糊的背影就足以认出他们是谁。
中间那个看上去年纪最大,脾气最不好的就是族里的大长老,旁边那个瘦矮一点,不停捋胡须的就是三长老,剩下几个都是大长老的心腹。
萨拉契更加好奇这几个长老在做什么,但很快,两个老头后面跟着几个手里拿着个盒子的人出来,然后谨慎小心地把门封死才离开。
奇怪。
这破禁地里居然关了个人,那人是谁啊?这么倒霉,居然被那几个老头子惦记上了。
萨拉契唏嘘感慨,满肚子的疑问,他心里很想溜进角楼里去看看那个可怜人 ,但理智拉回了他。
他并不想因为好奇心去挑战大长老的权威。
最后看了眼那座在黑夜里显得孤零零的角楼,萨拉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悄声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的萨拉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会浮现那个人的身影。
他清冷孤傲,但偏偏像只困兽被枷锁束缚,只能任人宰割,萨拉契觉得,他不属于这里,更不该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一辈子。
可这个世界上苦命人那么多,他难不成个个都要去同情吗?
萨拉契烦躁不已,以前他从来不会去怜悯谁,偏偏这次,这该死的同情心反复在心底磋磨着他,折磨得他彻夜难眠。
三天而已。
萨拉契还是没忍住,他纠结许久,最后依旧趁着夜色沉沉去了那个一直吸引着他的地方。
好在他这么多年溜出族地的经验丰富,萨拉契没有惊动任何人地溜进禁地。
这一次,他清晰看到那个坐在漆黑屋子里的孤寂身影,一身白得刺眼的宽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显得他整个人无比消瘦。
萨拉契心脏触动,没有缘由地,他将手里的刚折的树枝抛了出去。
树枝在空中划过弧形线条后敲在那人肩头,等待了几秒,那人终于动了,他慢慢回过头,抬眼看去,清浅如水的琥珀色瞳孔中倒映出少年的身影。
身着苗服的少年坐在枝叶繁茂的歪脖子老树上,那双如同星子般明亮的眼睛,毫不掩饰好奇地望着他,嘴里说出的话在他眼里也显得很单纯。
“喂,我听他们说,你是西周的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
他眼神扫过这座老旧的楼,有些地方都已经腐朽了,可能雨天屋顶还会漏水,但不会有人来修缮。
萨拉契目露同情。
他一个皇子被困在这里,活得还不如奴隶,真是够惨的。
同情?
兰钰君只觉得这个人不止单纯,还很奇怪,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一个弃子又有哪里值得同情?
“你是哑巴吗?”
得不到回应的萨拉契直接从树上一跃而下。
乌黑的发丝被编成小辫,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跳跃起来,腰间挂着的铃铛发出叮铃脆响,他凑近过来,不满地盯着人瞧。
“……”
还是无言,那人转回头,呼吸都轻得仿佛没有,像是死人一样死寂。
萨拉契心脏忽地像是被人攥住般,有些酸涩的感觉,但热脸贴了冷屁股,很快让他心底升腾起的薄怒压过了难受,“喂!我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头一次被人无视了个彻底,萨拉契说不愤怒都是假的。
“你这头犟驴!”
他气恼地怒骂,扭头佯装要走,可那人哪里会挽留他,自顾自地望着窗外黯淡无光的夜空静静出神。
好一派出尘绝世,忘却红尘的神仙姿态。
啊呸,他赞叹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