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知道你和艾德里奇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或者感人的故事。尊贵的小姐啊,我已经老了,不止指年龄上的,还有心理上的。我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情,尽我可能地将你培养成合格的淑女。除此之外一律不管。”
“但,如果说有什么真的是我所希望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像是要离开的样子,安娜连忙也站起身来扶住她,却被她轻轻止住。她看见女人的手向她伸来,轻柔地替她将一缕顽皮的发丝勾到耳后,“那就是,所有的事情到了最后,都能有个好结局吧。”
她收回手背过身去,却又像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对了,虽然不知道教导你如何和那些贵族打交道的老师是谁,但还是容我加上一句话吧。”
“在这个利益至上的世界,人心中的热血和感情终有一天会冷却。无论面对你的竞争对手还是合作伙伴,你需要留好一张最后的底牌,不然只会落到惨败的地步。”
“……即使是合作伙伴?”安娜问
“即使是合作伙伴,即使是你最信任的家人、情人、友人。”
“即使是您的学生、您的老师?”
“正是如此。”女人点了点头,她们说这些话的时间,已经从房间慢慢走到了宅邸的门口。仆从们匆匆地送上大衣和帽子,连安娜也被细心地披上了一件外衣,女人接过帽子,戴在自己的头发上,垂下的黑纱遮住了她的眼睛,肃穆的打扮使得她暮气沉沉:“不要完全相信别人的话语,他们总是会骗人的,特别是男人,他们的承诺比幻梦还要易碎。”
女人留下一句话,就这样离开了宅邸。安娜只能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她与安娜暂时不会相见了,因为今天原本就是她们的最后一节课。或许也正因为这是最后一节课,安娜才会鼓起勇气问出自己的问题,女人也才会回答。
——不要完全相信男人,留好自己的底牌。
但还没等安娜理解为什么她会对自己的另一位学生如此不信任,一项看起来似是而非的证明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在这艾德里奇亲口承诺过的、不会即使是他父亲也不能贸然闯入的宅邸,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宅邸里的仆从吵吵嚷嚷,夹杂着“少爷,请不要如此失礼”“请您等艾德里奇大人回来”……等等的喧闹声中,安娜在高处的窗口和闯进来的少年对上了眼神。
她瞬间就认出来了来人的身份,那是艾德里奇血脉相连的弟弟——亚德里恩。
呵,男人。
与闯进来的少年对上目光的时候,安娜的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这样一句话。那个少年有着一脉相承的金色发丝和碧蓝的眼睛,脸庞与艾德里奇有着七八分相似。如果还认不出来这就是第二位少爷亚德里恩的话,那她也白做了那么多功课。
想必亚德里恩也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认出了她是谁,他青涩的脸庞上神采变换,厌恶、轻蔑……种种类似的情绪简直像写在他的脸上了一般。安娜想了想这位少爷得到的消息是什么样的,觉得大概是【艾德里奇带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低等平民到自己的宅邸,还声称她会成为自己的秘书官】这种,听起来就十分可疑的言论。因为他的神色就和她见过的那些因为母亲离世,父亲再娶了个年轻漂亮的美人的小少爷们看着或许比自己的年纪还要小的继母一模一样,掩饰不住的傲慢。
但是艾德里奇是他的兄长,又不是他的父亲……哥哥的事情为什么弟弟这么关心?还是说觉得艾德里奇的做法玷污了他们家族的名声?
安娜疑惑地想着,在与艾德里奇再次见面之后,她的心情莫名其妙已经好了很多。不知道是繁重的课程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还是她自己真的已经克服了被人轻贱的愤怒。现在面对亚德里恩那种毫不掩饰的厌恶眼神,她甚至还好整以暇地在窗口用手撑着脸与他的目光对视,还有余裕去想其他的东西。
对了,一般的流言都认为艾德里奇和自己的亲弟弟关系并不好。即使他们相差的岁数并不大,不过两三年,还属于能够有共同话题的相同年龄段。但是他们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大多人评价艾德里奇都是成熟妥帖的,而对他的弟弟亚德里恩,则完全是在评价一个孩子,诸如【青涩】、【稚嫩】这样类似的词语。
家族内部也大多支持艾德里奇继任家主的声音占据了主流,而亚德里恩的附庸家族少得可怜,并且大多有想要投靠艾德里奇却被拒绝了的传闻。
想到这里安娜大概也明白他们兄弟间的关系为什么不好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被天才的哥哥压进尘土,如果是个乐于平庸的弟弟还好,如果是个仍旧有野心,自命不凡的弟弟,那恐怕是与哥哥的关系好不了了。
嫉妒和憎恶的火焰会吞噬他的灵魂,越是亲密、就越是苦痛,直到两个人分道扬镳为止。
而不幸的是,亚德里恩正属于后面那种。他每时每刻都在试图挑战兄长的权威,积极与属下的小家族拉近距离,连已经依附于兄长的家族也不失礼数。积极地承担家族内部的事务,虽然比不上哥哥的手段高明,但也勤勤恳恳,态度昭然若揭。
安娜的视线轻飘飘地移开了,居高临下地在亚德里恩的周围转了一圈,他只带了零零散散的侍卫,与宅邸配备的侍卫数量完全不能相比,不要说闯进来了,能让安娜听见他的声音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宅邸的仆从们都只是嘴上说着告饶、劝诫的话,却没有一个人摆出强硬的态度。
艾德里奇声称连他的父亲都不能够随便进入的宅邸,亚德里恩却轻而易举地闯进来。厌恶着哥哥的弟弟,却因为哥哥带回来历不明的女人而大动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