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让开!你们这些卑劣的野蛮之徒!背弃了神谕的肮脏之人!”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群像是久远的书籍中才会出现的不祥之鸟,乌压压地远远看来就像是一团涌动的黑雾,如同流水般毫无规则的边缘,从阴暗的小路、巷道,一缕缕汇聚,拼命地向永辉城的腹地进发。
“退后!退后!放下你们的武器!神明的治下无从争斗!”
得到了消息的卫兵们来的很快,那是负责城内治安的艾德蒙家的骑士们,还有一些手持长枪的叶家卫兵。他们穿着厚重的铠甲,程亮的银色在太阳下闪闪发亮,盾牌和盾牌,长剑和长剑,整齐划一,银色的一片。
训练有素的骑士们用盾牌组成了人墙,尽力将暴动的人群阻挡在原地,肢体与肢体相接,金属的武器与盾牌互相刮擦的声音让人牙酸。骑士们还没有打算抽出长剑,几乎整个面孔都笼罩在银色头盔下的骑士长正在大吼,试图让躁动的人群知难而退,但他的声音从头盔的缝隙中传递而出后淹没在黑袍人愤怒的浪潮中,就像是丢入大海的石子一样渺小与无力。
附近的居民们早已紧闭门窗,但仍然有许多人都从窗帘的缝隙中窥探事情的进展,试图从言语中得知零碎的情报。好奇是人类不可避免的本性,对于未知的探索从未停止过脚步,危险又刺激。
生活在永辉城的人们从不知道真正的争斗是什么样的,狭小的地域总是治安良好,连偷窃这种类型的犯罪都几乎不会发生。人们知道锋利武器的危险,却从不知道闪着寒光的刃尖染上鲜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他们知道血液的颜色,知道血液的温度,却从来没有见过那些令人胆寒的液体潺潺地、大片大片地在地上流动,带来生命的流逝和无可避免的恐惧。
他们就像是在火药边玩耍烟火,在刀尖上起舞,在海啸时弄潮,无知又无畏,自大又盲目,看着骑士们用盾牌挡下攻击,只觉得沉闷的声音如同锣鼓咚咚,看着骑士们与黑袍人争斗,只觉得新鲜又热血澎湃。
“停下!停下!放下你们的武器!”骑士长还在进行最后的警告。作为城市中管理的一环,他们有着自己的规章秩序,这标志了他们不能如同逐夜乡的人一样野蛮又放纵,他们是文明的、生之神的信徒,秩序的代表,不到最后一刻,不能用武器伤害任何一条生命。
“流血吧!痛苦吧!懦弱的走狗!”可是,那些穿着黑袍的人对骑士长的声音充耳不闻,太久了,太久了。在漫长的被永辉城驱逐的日子,在逐夜乡隐忍的日子,他们心底的恨意就像是燃烧的火焰那样劈啪作响。流逝的时间没有让他们的怨言随风而逝,封闭的压抑环境反而让仇恨与怒火滋生疯长,如同被关在瓶子里的恶魔那样绝望,又迫切地想要用杀戮和暴力来宣泄自己的情感。
利器和盾牌相击的声音还在继续,刮擦着发出响声。排在最前面的,手持盾牌列成一排的骑士们所感受到的压力不断增长,铸成的防线也在不停地后退。
“见鬼!他们不害怕的吗?!”
在骑士长看来,逐夜乡的人仿佛完全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似的,他甚至觉得这些人就像是古籍中被暗巫师所操纵的傀儡一般,不畏生死,只知完成主人所下达的命令那样一往直前,没有思绪,也不会思考,只是一种用来达成目的,不知道保全自己的工具。
防线还在不断后退。
了解前线情况的送报员来了一波又一波,将实时的情报送到本家的主脑,骑士长也知道了其他地方的情况。这些人就宛如暗夜的幽灵,不知从哪儿跑出来,源源不断地跑出来,从各个方向发动攻击。
骑士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今天很可能就是他们、他们的父辈、他们父辈的父辈以来,第一次将要在长剑上染上同类的鲜血的时候。
终于,再一次前来的通讯员下达了家主进攻的命令。
通讯员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背影很快在后方消失成一个小点。骑士长有一瞬间的发愣,他的胸中涌动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黯然的悲伤,但很快,这些情感都随着他长长呼出的气消失、上升、最后融入到天空中。
“传家主之令!高洁的骑士们啊!拔出你们手中的长剑,让它破除邪恶的浓雾,带来无上的光明。”
“请怜悯,请宽恕。”
“请垂怜,请慈悲。”
如同咏叹般,骑士长用一种特殊的韵律诉说着,随着他的话语吐露,他抽出了自己的长剑,先将剑尖对准了太阳,再缓慢地移动向了涌动的人群。
“请驱赶魔鬼的仆从!”
他的话语即是再准确不过的命令,后方的骑士们整齐划一地抽出了各自的长剑,锋利无比的剑尖在阳光下划出寒光,一片雪白。
宛如白雪的精灵,他们从持盾的同伴后方一跃而上,用银光刺破不祥的黑雾。
“先生!”
艾德蒙家族的本家建筑内,所有人也都忙成了一片。维诺娜匆匆从走廊的尽头赶来,怀里抱着许多纸张,守卫的士兵们在这种时候也顾不上禀告的规矩,她一路几乎没停下来过,小跑进奥德维奇的办公室。紧张的气氛和迫在眉睫的危险事件也影响了她,还没来得及敲响门,她就小声地喊起雇主。
“什么事?维诺娜?”奥德维奇倒看起来悠闲地很,他站在窗前,手里还捏着一只茶杯,海蓝地眼睛望着窗外。
他的办公室几乎可以将整个永辉城一览无遗,那些逐夜乡的人群就像是一张地图上的霉点,骑士们的长剑在阳光下晃出一片纷乱的银光,就像是有人在这里洒下了星星点点的火苗,任凭它们四处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