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莲忠他真的没有什么天赋,真是非常抱歉,让您白跑了这一趟。”面对这样的结果,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艾德蒙的父亲,他是一个在社交圈里摸爬滚打数年的男人,懂得审时度势。
“没关系。”大魔法师似乎是个很和蔼的人,他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失落、不快的情绪,他施施然地站起身,从莲忠的手里拿走了晶石,沉默地看他一眼,又笑呵呵地与艾德蒙的父亲寒暄。
“作为道歉,不如在我们家用餐吧,还请您务必要尝尝我们这里的特产,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那就麻烦您了。”大魔法师笑呵呵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这种充满了成年人氛围的场合自然只有艾德蒙的父亲和大魔法师会熟练地相互寒暄,不动声色地想要获得更多的东西。艾德蒙则带着莲忠到自己的房间吃了饭,又拉着他到果园里去安慰。
“没事的,没事的,没有天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么多人没有呢。”艾德蒙的想法是这里的村民很普遍的一种看法,拥有天赋是一种很值得夸耀的事情,所以被认为拥有天赋然后被明确地否认实在是让人打击很大,不过实际上艾德蒙也是认为莲忠是拥有天赋的,就在几年前,他用一种强大的力量分开他和敌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让人忍不住赞颂那种碾压式的力量。他一直认为是自己和莲忠对于魔法的认知不同,可是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无忧无虑的生活让他的性情还仿佛少年时期一样纯真而美好,岁月带给他的只有身体上的改变,时间让他的身体逐渐变高,肌肉逐渐充实,没有让他的气质发生任何变化,还是仿佛一个邻家的大男孩。
“……原来如此,那些大城邦的人物都是这么教育自己的孩子的吗?我一直以为在德高望重的长者那里学习就是件合适的教育了,看来我作为父亲做的还是不够啊。”
“您太过谦虚了,虽然和您的孩子没有什么交谈,但是我看得出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年轻人。如果他们再小一些的话,我很乐意为您推荐他们到大城邦的学校去学习。”
“那还真是承蒙您看得上了,可惜我最小的孩子艾德蒙都已经二十岁了,到了需要成家的年纪,实不相瞒,我和他的母亲已经在相看合适的人家的女孩了。”
“实在是命运的捉弄啊。”大魔法师似真似假地感叹着,成年人的社交中不必去苛求对方话中的真实性,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足够了,“我听说那位莲忠就是您的小儿子带回来的,实在是非常善良的年轻人。”
“是啊,大概在五年前带回来的。说实话,那天我看到他带着一个看起来和他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回家的时候真的有些惊讶。”
“那还真是拥有良好品质的青年人。”大魔法师眯了眯眼睛。
他没有说自己刚看到莲忠的时候,觉得少年的年龄不过十四五岁,也没有解释,晶石的测试能力需要自己施展咒语才能开始。
大魔法师没有说什么,在第二天就独自离开了,但是他所造成的影响远远不能结束。
就像是被提醒了似的,艾德蒙的父亲也注意到了什么不一样的、在日常生活中不经意间忽略了的地方。
人类总是对于未知的东西产生了恐惧,就如同蒙昧时的火焰,雷电,所有所有的一切。他想起少年五年来一成不变的面容,想起他总是对食物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想起那些曾经被自己的小儿子澄清的流言……就像是拨开了遮挡在上的云雾,底下的线索都一个接一个地显露出来,紧密串联,宛如蜘蛛巢穴的白丝,通向不可言说的深渊。
冷汗从这位父亲的身上冒了出来,如同一张细密的网,诚然,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岁之后,他不可能对少年没有任何感情,但是与自己的家人和未知的危险比起来,显然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于是,在一个小儿子外出的时候,他招来了少年。
他们站在家里的一个小房间,窗外原本就不太好的阳光被厚实的帘子挡住,朦朦胧胧地只能透进来一点,室内昏昏暗暗,封闭又闷热,像是在雷雨来临之前的预兆。
可是少年并没有闻见散布在空气中的水汽,他有些困惑,随后就听见艾德蒙的父亲开口了。
他的语气很沉重,说:“你离开这里吧,莲忠。”
“?”少年不明所以,他不明白话题为什么滑向了这个方向,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提出这个要求,不明白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知识仅仅是知识而已,获得知识的少年并不意味着懂得人情世故,懂得复杂的人心。
“拿着这些,离开这里吧。”少年愣愣地看着艾德蒙的父亲转身拿出了一个布包交给他,布包的外皮陈旧又粗糙,但是他接过打开之后,内里金属所散发的光芒简直能照亮一片角落。那些被早早准备好的钱财整整齐齐地被放在包裹里,金币、银币、铜币,贴心地放置了不同的币种和面值,甚至还带着几件换洗的衣物。
少年认出那几件衣服是属于他的东西,但是仍然不明白对方的用意,愣愣地站在原地,用那双澄清的蓝色眼睛探究地看向对方。
“离开这里吧,莲忠。”男人又重复了一遍。仿佛忍受不了少年无害而信赖的视线似的,他转过了身,将双手背在身后,用一种沉痛却又坚定的话语说道:“不,不应该再叫你莲忠了,这个名字也是我们束缚在你身上的而已,用回你自己的名字吧,离开这里,到远方去吧。”“?我的名字,就叫做莲忠啊?……为什么要赶我走呢?”少年仍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举动,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手足无措,缺少人情世故的少年甚至没有尝试去哀求几句,去说几句共同的回忆来激起对方的同情,只是笨拙地、重复地问着一句话——
“——为什么要赶我走呢?”少年第一次感觉到了像是谁在揉捏他胸膛里的脏器,那种被人类称之为痛苦、难过的情绪第一次体现在了他的身上,让他的眼眶发热、让他不知所措、让他的视野里都凝聚起白色雾气、让他的视野糊成一片、让他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