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源中下手是方便的了,因为没人顾得上这些。在那种情况下,只想着活下来而已。”
“明明不提供食物,却大方地放了远远多于需要的水源。现在想想,无论是催促我们行走,还是惊吓,都是在增加我们对于水源的需求。”
“在人们紧紧地抓住救命稻草的时候,却不知道饮下的每一口都是致命的毒液。”
“所有人的推测从一开始就错了。所谓的绑架只是表象,从进入这个局中的时候,生还的可能就微乎其微。”
洛河的声音填充进狭小的空间,她的语气也从开始叙述时,仅仅隐约地能从语气中感知的,如同冰层下流淌的河水那样微弱的愤怒感逐渐演变成了汹涌的浪涛,在墙壁间来回奔腾怒吼。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黑袍女人,就像紧盯着着猎物的野兽一般。并且,随着在叙述中娜莫逐渐上扬的唇角,她心中那股来回激荡的情感也越演越烈,宛如烈火爆燃,烧地她除了宣泄以外别无他法。
“那么推测错误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仿佛没有注意到洛河危险的情绪,那莫继续询问道。说是询问,作为这场计划的参与者,她对来龙去脉都心知肚明。像是年长的凶兽在耐心地辅导自己的幼崽,要如何出手才能一击毙命,要如何潜行才能不被发现……要如何,才能成为她一样优秀的猎手。
“……是最大的前提。”顺着娜莫的引诱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洛河语气平静地可怕,仿佛那些愤怒都在一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可实际上她的心在怦怦乱跳,鼓动的声音直击自己的耳膜,咚、咚地一下又一下,与之相对的,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
“最大的前提是……?”
“最大的前提是——绑架我们的人和永辉城是对立关系。”
“然而就是这个所有人都坚信不疑的前提,让我们对当下的情景造成了误判,造成了那么多人的死亡。”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听到了准确的回答之后,娜莫终于忍不住放肆地笑起来。就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人捧腹大笑的笑话,她毫无形象地捂着自己的腹部,尖利的笑声刺破了这座城市的宁静,眼角甚至因为大笑的动作而分泌出了生理性盐水。她放纵地挥洒着自己的情绪,不停地、不停地向洛河一连串地发问。
“你猜到这些的时候是什么感受?是害怕吧?是不敢相信吧?保护了自己的城市怎么可能是把自己推向深渊的幕后黑手?”
她猛地张开双手抱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变成了彷徨和无助,恐惧的情感表达地惟妙惟肖:“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一定不是这样子的!一定是我哪里没有推测对。”
“再来一次吧?再来一次吧!把线索都整理起来,相信自己的过去是真实的,一定可以得到一个完美的结果!现在所获得的答案一定是错误的!”
就像是坏掉的人偶,在说完这些后,娜莫的双手就像是忽然断掉一样直直地向下垂落,原本夸张、激烈的语气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不见。上一秒还如同烈火一般灼灼燃烧,下一秒就如同万里冰封的雪原,什么也看不见。这样剧烈的反差让洛河心生恐惧,她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半步。
再一次因为声响而抬起头的娜莫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空洞,洛河无法从她的神情中窥探到一星半点的东西,她的眼睛是空荡荡的深渊、深不可测的回廊,没有人类所必须的、一星半点的情感。
“你是怎么样克服这些的?告诉我吧?聪明的羔羊。”
黑袍的女人动了,她以一种缓慢的步伐、坚定地向洛河移动,无机质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在瞳深处映出的人的影像,语气是竭尽全力所营造出的诱哄,就像是低劣的恶魔在引诱坚定信者的堕落,即使在语言中充满了曼妙,也无法掩饰在其之下罪恶,“作为回报,我将告诉你一切,你应该知道的,永辉城的真相。”
“你想知道的吧?你想知道的。所有的真相,造成现在这种状况的幕后黑手,最初的、唯一的罪人。”
娜莫在前进,而洛河却在应和着她的步伐后退,她在害怕,即使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害怕。寒冷的恐惧沿着脊髓而上,亲密地拥抱她每一寸的肌肤,让洛河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
不要听,不要听,什么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这条巷子并不深,至少在这场沉默的拉锯战中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娜莫和她的距离随着时间越来越近,甚至那双白皙的手都能清晰地看见肌肤的调理,就要抓住洛河的肩膀。
“让我来告诉你吧,所有的一切——”
“够了。”突然,在原本空无一人的洛河身后,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有人抓住了娜莫的手腕,阻止了她下一步的动作。
莫廷来的很急,洛河转头看见他的时候甚至连黑色的裂缝都没有关闭完全,还有几缕冰冷的黑色雾气缠绵在他的袍角。但是即使如此,洛河也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地转移到了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不安地攥紧了他的袍角。
娜莫和莫廷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收回手,他们无声地对峙着,注视着对方,良久,仿佛才达成了什么共识似的,停下了动作。
“你也就相信这一点可行了,大祭司。那就由你来吧。”娜莫恢复了洛河原本所知道的那个模样,成熟女人似的自信和神秘,她收回了手,主动退回了巷口,在说完寥寥几句洛河听不明白的话语之后甚至还颇有闲情地行了个礼,才消失在街道上,独留洛河和莫廷两个人,“但是,如果我发现你没有遵守约定的话,我还会再来的。”
暗巷中的氛围再一次回到了该有的宁静,只是这一次,怀抱着秘密的人,将要倾诉的人,变成了莫廷。
有什么我必须要知道的呢?你有什么必须要告诉我的呢?这个世界的真相又是什么呢?
因为娜莫的话而陷入疑问的洛河,不安地看着莫廷。
时间似乎凝固了,半晌,莫廷才回过身来,安抚似地理了理洛河的鬓发,向她露出了一个熟悉的笑容:“抱歉,我去确认了一点事情,没想到她会这个时候找到你。”
“……告诉我吧?既然我可以知道。”洛河没有回应莫廷的安抚,她像是敏感的动物一样从莫廷的身上嗅到了一点逃避的味道,并且出人意料地紧咬不放,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公式化的平直。
“……好。”然而,莫廷也并没有任何拒绝的意味,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宛如跋涉千里,最终回到家乡的旅人会露出的、混杂了如释重负、感受到爱意的幸福感和委屈地像是要哭出来那样难以言明。
但他仍旧向洛河伸出了手:“我们回去吧?一边用些点心,一边再来告诉你。完完整整,原原本本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