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许多士兵,这些士兵也与道路两侧的士兵一样,分为两种不同的风格。但是他们都戴着高高的,观赏性的帽子,穿着特制的皮鞋踏着正步,可以听见一众人一齐落地时皮鞋跟敲击在地面上的悦耳声。
士兵们的中间又是许多祭司,与先前的人不同,她们还保持着戴上兜帽的习惯,手里都举着一个银质的托盘,托盘里铺上了白巾,盛放着众多珍贵的物什。光是从洛河这边经过的女祭司手里的物品就价值不菲,有铺满了整个银盘,还向上堆成一个小丘的钻石、有一整块的的碧玺、同样堆成一个小丘的猫眼石、珍珠,还有一些洛河叫不出名字的,珍贵的宝石。有一种会因为光线的折射展示出完全不同的色彩,当捧着它的女祭司刚来到洛河面前的时候,它是浅浅的蓝色,当女祭司离开洛河面前的时候,它又变成了橙黄色,奇异至极。还有一种宝石就像是画家打翻的画盘,内里斑斑驳驳,蕴含了缤纷的色彩,达到了洛河对瑰丽定义的极致。
除了宝石之外,还有许多珍贵的食物和植物。在这个水资源匮乏的时代,祭司们还能捧出一盘盘各色的浆果,每一个浆果都看起来都是经过挑选的上品,薄薄的果皮下鲜嫩的汁液仿佛都能破皮而出。
洛河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饿了,口腔里唾液不由自主地分泌,为了赶时间而到现在没有进食的肠胃咕噜噜地发出饥饿的尖叫。可那些浆果实在是吃不得,她砸了砸嘴,伸手摸摸,安抚自己空瘪的胃部,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是我照顾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在城主和祭品出现之后,氛围又达到了一个更高的高潮。不少人都兴奋地朝前挤,人潮涌动地让洛河又差点体验了一把早高峰的尴尬,两侧的士兵都渐渐严厉起来,举起手里的武器警告人群不许靠近。
此时队列也到了末尾,在捧着祭品的女祭司身后,就只有继续表演的士兵。这种节目洛河看得多了,没有什么兴趣,正好织罗和林朝也觉得这节目没意思,就一齐朝离广场中心进的地方挪动。
先前祀女已经退到广场的最外围,祭司们则站在她们的前方。
在广场的中央、莲花盛开的中心,站着一个人。他的右后侧是狮鹫,左后侧是大角鹿,右手握着的权杖上顶端橙黄的魔晶与他冰蓝的眼睛持平。
莫廷就站在那里,神色平静无波,庄严肃穆。直到城主终于从入口处缓缓走来,他身后的士兵此时不知去了何处,只余他一个人,匕首也被卸下,从与莫廷相对的入口向他走去。
太阳此时快未升到最高处,他迎着光,莫廷逆着光,他神情虔诚,莫廷神色肃穆。
城主的手中空无一物,莫廷则手持华贵的权杖。
“我们诞生于神明的恩赐,在大地上生存,在大地上建筑,我们改变河流,我们开垦高山,却从不敢忘记对天空与大地的敬畏。”从迈入圆形广场的那一刻起,城主就开始高声叫喊。他的声音有如洪钟,沉稳洪亮,在广场上回荡、盘旋,直压得围观的人群渐渐鸦雀无声。
他每迈一步,言语间就停顿一次,一步,一句,就这样慢慢向广场中心走。
“我们奋斗我们坚持,即使摔倒也不放弃,即使被迫匍匐也不放弃,一生都在如一颗灿烂的明珠。”
“可是死神抛弃了我们,他让我们沉溺于眼前的虚假永生,即使□□腐朽也不会死去,即使痛苦也不会死去。他卑劣,他狭义,让我们的人民哀毁骨立,但生神听到了我们的祈祷。他慷慨地给予我们礼物,将我们从苦痛的泥潭拖出,将美好的生给予每一个人。”
“因此,我们永远奉其为唯一的神明,而我,甘愿成为他永远忠诚的仆从。”
他走到了莫廷面前,在一步远的距离处缓缓单膝跪下,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发丝顺着脸侧自然地垂落,他的右手背在身后,左手则搭在右肩上。
“神呀,请倾听我虔诚的祈祷。“
“我将信仰与您,效忠与您。”
莫廷终于动了,他的声音不像城主那么洪亮,却如玉石相击,以一种温和的方式,萦绕在人们的耳边。
“信仰于我,效忠于我。”
“敬重于您,钦佩于您。”
“敬重于我,钦佩于我。”
“畏惧于您,拜服于您。”
“畏惧于我,拜服于我。”
“永不背叛。”
“永不背叛。”
他们的声音是两种不同的风格,一个代表着人世间的王,一个代表着天上的神明,却在这一应一答的誓词中找到了和谐的共处方式,如同一谱天地间的乐章。
当莫廷宣读的最后一个音节缓缓吐出,城主就不再应答,为这段誓词画上了一个句号。在一片的寂静中,莫廷又缓缓举起了右手,握着的权杖上金饰迎着阳光亮闪闪的一片,华贵不可逼视。“我代表神明收到了您的誓词。”这句话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被拖得长长,仿佛是要所有人都牢牢地记住它。
接着,他用权杖的顶端轻轻地在城主的右肩上敲了一下,然后将权杖放平,双手捧着交到城主举起的双手中:“愿您的未来伴随着一切爱、希望与美好的东西。”
按照剧本,接下来由城主拿着权杖起身,转身接受民众的欢呼。永辉城建了多少年,这套剧本他们都实践了多少次,反反复复到莫廷都厌倦,那些慷慨激昂的陈词也翻涌不起他们心中半点波澜。
“感谢您的慷慨。”可这次有什么不一样了,当城主说完,想拿起权杖的时候,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阻力制止了他。他心中陡然一惊,猛地抬头,看见大祭司不知何时弯下了腰。他背对着太阳,冰蓝色的眼睛在自身营造的阴影下熠熠生辉,仿佛是点点荧光落在了他的眸子里。
“亚恒。”大祭司在城主轻轻说道。
这是城主的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了。所有人都称呼他为城主,因为他是永辉城的城主,至高无上的存在,没有人能越过他去,连大祭司也不能。久而久之,他的名字好像也变成了城主,将他的前后半生用剪刀利落地一刀两断,曾经那个意气风发,诚挚的少年就像别人书写的故事,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