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熙颜的脑海中回想起十岁时,目睹父亲剖腹取出一个难产死亡产妇腹中的胎儿,所不同是今日她的挑战性更大,需要尽最大可能性保住沈婉容。
“咱们熙颜,一定可以,打小就聪明。”
耳边是父亲和母亲哥嫂几人的夸赞。
盛熙颜并不觉得紧张,反而非常冷静,对待生命该有敬畏的态度。
把手浸泡在烈酒中,感受到灼热渗入细嫩的皮肤。
“盛小主,麻沸散已经给沈小主服下,止血药粉准备妥当,止血汤药也已经去熬煮了。”
吴院判对盛熙颜心生敬佩,同时也深深担忧她接下来将面临的艰巨任务。
“请两位太医随时观察沈婉容的状况,吴院判你陪我一起开刀。”
“没问题,盛小主放心,我们全力配合您。”
拉起的四方幔帘里,不透风,支起了高高的烛台,燃烧着十几盏酥油灯,通明敞亮。
宫婢给沈婉容的嘴里塞了一块厚锦布。
盛熙颜摸沈婉容的肚子,确定了开刀的位置,吴院判点头赞同。
她拿起柳叶刀,把面前的皮肤想象成从医书上看到的人体结构图。
当第一刀开后,沈婉容抖动身体,被稳婆按住固定。
麻沸散起效,却还不能完全止痛,声声闷喊的惨叫,闻者揪心。
盛熙颜低头,有条不紊整理手中的脂肪,内脏,迅速找到了孩子头的位置......
外殿,玄翎手捻沉香佛珠,面色沉重。
端皇后柔声道:“皇上莫要担心,母子定会平安无事。”
淑妃良妃几个踱步。
没多一会儿,麻沸散到了最有效的时候,沈婉容昏迷过去,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真急人,也不知道盛修媛她到底行不行!”良妃道。
“是啊,连吴院判都不敢打包票的事。”淑妃道。
端皇后看向玄翎,“盛妹妹一定可以。”
玄翎隽美庄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内心唯有对盛熙颜的愧对。
原本自己的事却让她去面对。
颜颜,朕相信你做得到,哪怕没做好,也不要紧,一切有朕给你兜底。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孩子哇哇的洪亮哭声传出来。
“生了生了!”
端皇后起身,带着几个妃嫔一起跪下,恭声道:“恭喜皇上喜得麟儿,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翎竖起耳朵仔细听内殿的声音,他的颜颜此时在做什么?身子是否吃得消?
若是沈婉容没保下,她一定会很伤心。
希望母子平安,才不辜负她一番大义热肠。
玄翎手中的沉香佛珠捻动的快起来。
内殿,花夏给盛熙颜擦额前的汗珠。
她正在快速的缝线,缝得越快越缜密,沈婉容保住性命的胜算才越大。
吴院判在旁由衷心生敬佩,面前的女子有着高超的医术,超强的专注力,强大的心里素质,有条不紊的思路,如此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取出婴儿,并整理伤口。
稳婆抱着襁褓婴儿出来,淑妃几个赶上去,“是男孩女孩?”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沈小主生的是小皇子。”
此话一说,端皇后也不淡定了,起身非常飒气从淑妃怀中一把夺过襁褓锦被。
淑妃两手空空,良妃轻笑拉她。
端皇后抱着皇子到玄翎面前,“皇上,您快看,他长得不似个刚出生的孩子,额头饱满,五官分明。”
玄翎向来对孩子疼爱,现有的三个孩子初次见到都会抱在怀里端详,并赐名,
可此刻并未接孩子,手里继续捻着沉香佛珠,在等一个内殿结束的消息。
端皇后抱着哄,那慈爱眼神比抱着自己女儿还要过头。
淑妃和良妃也凑在旁边逗孩子,小宝宝此时闭着眼睛睡的正香。
内殿里,盛熙颜剪了线头,拿消过毒的纱布擦沈婉容肚子上的血迹。
“沈婉容脉象如何?” 她问道,面色疲累。
“沈小主脉象虚弱,已经给灌了止血汤药,就看接下来身体的吸收情况,若是血能止住,伤口不感染,或许能挺过这关。”
盛熙颜点点头,感觉眼前一片眩晕,倒在了地上。
“小主!小主!”花夏急得摇她。
玄翎终于等到吴院判出来,却没看到盛熙颜,还未听汇报,急问道:“盛熙颜呢?”
“盛小主,盛小主她晕了。”
玄翎噌的下了软榻,疾步进了内殿,迎面一股血腥的浓重气味。
看到床脚处,花夏怀中的盛熙颜,她脸色苍白,双手满是血迹。
“颜颜!颜颜?”
玄翎抱起盛熙颜,脚步极快离开了昭纯殿。
殿内,端皇后吩咐:“你们好好照顾沈婉容休养。”
“是,皇后娘娘。”
淑妃上前,“皇后姐姐,小皇子怎么办?皇上也没说是留在这里,还是......”
良妃朝慈宁宫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她上前,
“皇后娘娘,太后老人家说孩子生后,让先抱去慈宁宫。”
端皇后冷笑,“本宫是六宫之主,理应照顾好后宫所有的孩子,还请嬷嬷和母后回禀。”
青黛几个宫婢簇拥她离开昭纯殿。
惊到了淑妃和良妃,皇后怎么变了个人?从前可不是这样,绝不会顶撞太后的旨意。
“你还没瞧出来吗?皇后也看上这孩子了。”
淑妃扔下一句话,乘着采仗离开昭纯宫。
良妃跟着嬷嬷紧赶慢赶去了慈宁宫。
“姑母,沈婉容确实生了个皇子,可皇后她居然不听您的懿旨,抱着孩子就回景仁宫了。”
皇太后气定神闲道:“你先消停两日,哀家会和皇帝谈这个孩子由谁来抚养。”
良妃乖顺跪地,“姑母,求您一定要眷顾玉儿,玉儿什么都听您的。”
“先回去吧。”
“是,姑母,玉儿告退。”
她走后,皇太后问:“你看皇帝会把小皇子给谁抚养?”
掌事嬷嬷道:“按理来说应该交由皇后教养,可皇后娘娘刚生完小公主,或许无力照顾。
四大妃里,德妃多病,那就是淑妃和良妃,还有咱们嘉妃娘娘了。”
皇太后琥珀色的眸光忧思,“鸾儿这孩子始终不开窍。”
后宫妃嫔谁手里有一个皇子,说的好听是傍身,说的直白些是手握一张日后可以夺嫡的王牌,哪个能不动心?
关雎宫里,盛熙颜还未苏醒。
玄翎给她洗了双手,看到手指上脱皮严重,是被烈酒灼伤所致。
放在嘴边轻轻的吹拂。
殿外福公公进来,“皇上,工部三位大人已经在养心殿候着了。”
玄翎握着盛熙颜的手,久久不肯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儿女情长耽误国事,尤其今日是工部汇报预防蝗灾的事宜。
一直到天快黑时,盛熙颜才醒来。
殿内昏暗,男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犹如两盏明灯正温柔的凝视她。
“皇上,什么时辰了?”
玄翎摸她脸颊,“天黑了,你睡了大约两个时辰。”
“沈婉容和孩子呢?”
“他们都没事,颜颜堪称女中豪杰,连朕都心生佩服,辛苦了。”
盛熙颜如释重负,唇角展露出欣慰的笑靥。
玄翎俯身轻轻描画有些干燥的娇唇。
相拥吻了许久,才松开。
“颜颜,谢谢你,朕不知如何表达心里的感觉,就像是一股暖流贯穿全身,想落泪。”
盛熙颜搂他脖子,洒脱道:“皇上不必挂怀,就算不是您的女人和孩子,嫔妾也照做不误。”
这份大义的情怀,比为了他去做还让人动容。
玄翎搂紧她,大手托着她后脑勺,贴在自己脸颊处,什么都没说,胜过千言万语。
盛熙颜伸出双手看,
“放心,朕已经给你洗了好几遍,就是手指有些脱皮。”
“那嫔妾今夜敷个厚厚的手脂,不出几天就白嫩如初了。”
玄翎笑说:“嗯,朕记得你从嫦娥斋里选了几款面脂,手脂。”
“还有足脂呢,皇上不知道吧?我们女人头发丝都能玩出花儿来呢。”
玄翎抱她轻哄,
“瞧瞧,朕的颜颜哪儿哪儿都精致,
你主刀伤了神,明日好好歇歇,后日朕让人来接你。”
“干什么呀?”
玄翎亲她鼻尖,宠溺道:“到时候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