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绣等祝叟近前来,方压低了声音问道:“之前我教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姑娘,奴才按照您的吩咐,一共收了五十二个家丁。这五十个人个个都身体强壮,而且已经表了忠心。”
“好,今日你带着十个人立刻去南阳,不管如何把三郎君找到。他已经被父亲赶出了家门,我怕他被坏人带走利用。不管怎样你都要找到他,把他带在你身边。”
祝叟忙跪地答应:“是,老奴一定把三郎君带回来。”
看着祝叟走出去,贺绣心里的担忧并没有少一点。前路渺茫,一切都是按照原来的轨迹走,可又有些事情不一样了。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呢?
贺康每日都在忙碌,他把贺家大宅里值钱的东西一样一样的运往南边去,像玉石屏风,前朝家私之类的沉重东西,更需要大的马车来装运。每日都进进出出几十上百的人,繁杂不堪,所以对于贺纹和贺绣二人的事情,他基本无暇过问。
这日贺绣用了早饭正要出去走走,刚出门却见贺康身边的一个侍女从外边进来,见了她微微施礼说道:“三姑娘,大郎君叫您到前面去一趟。”
贺绣皱着眉头算了算日子,想想祝叟不过离开了五日的光景了,贺康找自己应该不是为了酆儿的事情,于是点点头说道:“好,我就来。”
到了贺康的院子里看见了素墨贺绣才知道过来的不只是自己。
贺康的丫头见了她微微福身,轻笑道:“三姑娘来了,大郎君叫姑娘进去呢。”
贺绣点点头进了屋子,迎面看见苏培坐在贺康的一侧,下首的贺纹坐在榻上低着头但欢喜之色难以掩饰。不敢多想,贺绣忙上前去福身行礼:“阿绣见过大兄并给苏先生请安。”
“阿绣来了,坐吧。”贺康抬手指了指贺纹下手的榻几,示意贺绣坐下。
贺绣谢坐后规规矩矩的跪坐在榻几上后,便听见贺康说道:“如今家里的事情也安排的差不多了。祖母和母亲对阿纹和阿绣二人很是不放心。已经有书信来催我尽快安排你二人南下。今日恰好苏先生有事回来,你们二人便收拾收拾,三日后跟苏先生一起南下去建康吧。这样我也放心些。”
贺绣刚要说什么,便见贺纹已经转身对着贺康和苏培盈盈一福:“多谢大兄照顾,这南下的路上,就有劳苏先生为我们姐妹操心了。”
苏培笑了笑,摆摆手说道:“虽然这不是我的分内之事,但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贺公对某不薄,大姑娘和三姑娘又是某的学生,护送之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贺绣见这样,自己再说什么已是多余,便只得保持沉默。
从贺康的院子里出来,贺绣便一直在想自己在外边的那些粮食该怎么办,二百多车粮食肯定不能跟着自己一起走,而且她也没想着把这些粮食带走的。但祝叟现在不在洛阳,自己总没有一个可靠的人交代,可如何是好?
贺纹走在贺绣的前面,边走边悄悄地回头看贺绣忧虑的神情,便放慢了脚步等贺绣跟上来,嘲讽的笑道:“阿绣何至于如此忧思?可是舍不得你的王九郎?”
贺绣冷冷的看了贺纹一眼,说道:“大姐莫要胡说!”
“哈!”贺纹看贺绣生气了,她反而笑起来,“你若不是舍不得王九郎,又何以这般恋恋不舍的样子?还说什么看护家园这样的鬼话,我可不信你!”
“你爱信不信!”贺绣生气的瞥了贺纹一眼,冷冷的丢下一句:“我也不需要你相信。”便快步离开。
贺纹看着贺绣愤然的背影,冷笑道:“什么东西!你还当人家王九郎真的喜欢你啊?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给我们贺家罢了。若是你还在义兴郡,可还能如此嚣张?!”
素墨见贺绣已经走远,贺纹再怎么生气咒骂都无济于事,便上前劝道:“姑娘,咱们还是早些回去收拾行装吧。三日后苏先生便带着姑娘走了,这一去路途遥远,必须带的东西可不少呢。”
“嗯,我们走!”贺纹听了这话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微笑,心里想着离开了洛阳,看她阿绣还有什么可轻狂的!
贺绣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便叫祝嬷嬷。祝嬷嬷匆匆的跟进来,高兴地说道:“姑娘,老奴听说大郎君安排姑娘跟随苏先生去找老夫人和夫人?”
“是啊。”贺绣点点头,在榻几上坐下来,又叹了口气说道:“奶娘,若我们跟着苏先生走,肯定不能带那二百车粮一起走。祝叟又不在,这可怎么办呢?”
祝嬷嬷忙道:“姑娘不怕。他虽然不在,但我们还有可靠地人。那日我那老头子临走时已经交代下了,他不在,粮食的事情便都交给一个叫阿信的人。此人习过武,身体强壮,据说是胡儿所生,父亲乃是孙氏家族的一个旁系嫡子。从小流落在外,家族也不认他。这个阿信为人倒是个可靠的,而且我那老头子也考验过他呢。”
贺绣眼前一亮,心想:阿信啊!前一世也是祝叟把他带回来的,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胡人的血,骁勇善战,也有忠心,的确是个可靠地。于是她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说道:“奶娘,我要见见这个阿信。”
“姑娘,这可不好办。阿信不是贺府的奴才,怕是进不了贺府的门呀。”
“他不能进来那我就出去。”贺绣说着站起身来往卧房里走,一边走一边吩咐:“更衣吧。”
祝嬷嬷虽然觉得不妥,但事情到了这种时候也只好如此,便叫了百灵进来服侍贺绣更衣。
贺绣依然是换上自己做的那身黑色的深衣,又把发髻打开随意的披在身后,只把耳前的碎发一缕一缕的扭成小辫子合到脑后用紫红色的丝带绑住。
因为贺绣换男装的缘故,百灵也跟着换了一身男装,主仆二人在院门口上了车,出长长的甬道从贺府的侧门出去,直接往城西北的方向走去。
祝叟乃是贺绣的外祖父陈公家的世仆,又一直跟在陈公的身旁随侍,见识远比一些寻常仆从更高远些。他奉贺绣之命在洛阳城的西北角一带用极低的价格买下了十几处民房,把二百车粮食分散开来藏在这些民户中,又用粮食为资本精心挑选了五十二名男丁来调教。
战乱之时,多数精壮男丁都被抓去当兵了,祝叟找来的这些都是从逃难的难民中挑出来的。这些人来的时候差不多都是半条命了,还是祝叟用粮食慢慢地把他们养了过来。
这些人跟着祝叟并不求其他,只求有口饱饭吃而已。
贺绣的马车停在一处民房的门口,祝嬷嬷先行下车,百灵随后扶着贺绣下了马车。
这里的人不认识贺绣,但却认识祝嬷嬷,见了祝嬷嬷院子里立刻有人出来见礼。祝嬷嬷便道:“主子来了,你们只顾着跟我一个奴才见什么礼?还不快给主子磕头?”
这个时代的人对尊卑分的十分清楚。几个家丁听说是主子来了,立刻慌张的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贺绣点点头,也不说话只往院子里走。
祝嬷嬷和百灵在旁服侍着进了院门,还有未曾迎接出来的人便匆匆的在院子里跪下,一时间请安的声音此起彼伏,直到贺绣在下人搬过来的一张干净榻几上坐下来后方安静下来。
贺绣看了祝嬷嬷一眼,祝嬷嬷便问众人:“阿信呢?”
人群中立刻有一个高个子的男丁欠起身来,前行至众人之前又跪下去,朗声道:“阿信给主人叩头,谢主人救命之恩。”
贺绣淡然开口:“你抬起头来。”
阿信方慢慢地抬起头来,却慢慢地闭上眼睛不敢跟贺绣对视。直视主子乃是对主子的不敬,这是起码的规矩,阿信还是懂的。
贺绣看这个阿信面貌算是中上等,五官端正,眉骨有些高耸,带着几分胡人的影子,皮肤在阳光下呈小麦色,不是当时的人们追捧的苍白,但却给人一种力量感。
满意的点点头,阿绣说道:“阿信,祝叟不在,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在打点吗?”
“回主人的话,是的。祝管家交代了奴才每日该做的事情。”
“你认识字吗?”贺绣心里盘算着,就算自己三日后跟着苏培走了,若有急事还是可以用书信的方式来掌控这边的动静的。
“回主人,奴才不认识字。”
“不识字?”贺绣有些失望。前一世她并没有太多的关注阿信这个人,因为她一颗心都扑在了家族的身上,一直想着为了家族为了自己的前途往上攀,哪里会在意一个下等奴才呢?
“是……”阿信的声音低下去,仿佛是犯了极大的错一样。
“不识字就不识字吧。”贺绣抿了抿唇,心想总不能指望一个饭都吃不上的庶民读书识字去吧。想着,她便从腰间摘下一个香囊来给了祝嬷嬷,又道:“这是我的东西,你看一看,认真记住它。以后我若是叫人拿着这个来找你,必是有紧急之事。你需得按照那人的话完成我的命令。”
祝嬷嬷便把手里的墨色素缎香囊递到阿信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