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睁眼看师尊,怕这是一场梦。
可是师尊为什么要给他擦眼泪啊。
还给他哼曲,哄他入睡。
他不通音律却能牢牢记住这支曲子。
深夜的师尊和白日的师尊完全不一样。
他有些不想睁眼。
但后来深夜的师尊再也没来过……
他恨师尊。
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
总是这样。
真的很讨厌。
他再也不要理他了。
……算了,师尊本来就不理他。
立秋那天,他报复了那个人。
那只灵兽很难缠,差点咬断了他的喉咙。
他第一次亲手杀活物。
血很烫。
很腥。
很肮脏。
但他很高兴。
他做得天衣无缝,没人发现,连师尊也没发现。
但他的报复还没结束。
要像在金家一样,不光要弄死走狗,还要弄死背后的禽兽。
这样才能活下去。
才能活下去。
他想和师尊一起活。
哪怕师尊不想让他活。
他没有亲手杀人,在宗门杀害同门会被弄断经脉,罚五十鞭,全部弟子观刑,五十鞭后活着就驱逐出宗门地界。
死了那就是死了。
不过没有几人能撑过五十鞭。
反正他没听说过。
他只是和那个人说了几句话。
说那灵兽不是自己跑的,是他故意诱的。
他当时配了和那人身上一样的香,灵兽以为他是主人,便高高兴兴的被他诱走。
到那药田边上时,那灵兽难受的要命还讨好他。
于是他亲手把让它发狂的药塞到它嘴里。
灵兽还哭了呢。
直到发狂也不肯攻击他。
可这怎么行。
于是他把香囊收了起来。
灵兽没了香味安抚,顿时暴怒起来。
他的灵兽好厉害。
死之前还在流眼泪呢。
那个人本就精神恍惚,听了此话更是崩溃大哭。
他只静静的看着,看够了才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师尊知道了什么。
可是师尊并没有什么反应。
直到那个人死了。
师尊第一次发了脾气。
好凶。
他害怕。
但是师尊没有打他,也没有揭发他。
只是不要他了。
青雾园的禁地很可怕,看不清,摸不透,这一步平坦,下一步可能就是深渊。
但他觉得没有师尊不要他恐怖。
他很少在师尊面前哭闹,但这次他真的很害怕。
他喊了很多很多遍师尊,求他别丢下自己,求他别不要他。
可师尊的背影依然消失了。
他嗓子喊的渗了血,惊惧过度失去了意识,醒来后他吐了好多血。
很冷。
很黑。
这里只有他自己。
他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啊。
想死。
想死。
想死。
可是他更想师尊。
师尊的心怎么那么狠呢。
怎么对他那么狠呢。
他不能死。
他不能死。
死了他就见不到师尊了。
他的救命稻草……
他的救命稻草想让他死……
想让他烂在这肮脏的污泥浊水之中。
他偏不!
他才不要变脏!
变脏了……师尊就更不会看他一眼了。
他哭了很久很久。
眼睛看不清东西。
不过这里也不需要眼睛。
他要活着走出去。
师尊没有亲口说不要他。
等他亲口说不要他了,他再去死。
死在师尊面前,最好惨烈些。
最好鲜血溅湿师尊洁白的衣角,最好让师尊尝尝自己温热的血液。
他要让师尊永远永远永远记住他。
永远永远记住澂儿。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来的。
见到阳光的那一刻,他就昏死过去。
再醒来他就看见了师尊。
师尊在给他擦身,处理伤口。
很温柔。
师尊没有发现他睁眼了。
师尊哭了。
他心好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疼,但是他原谅师尊了。
从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原谅了。
师尊人冷冰冰的,眼泪也冷冰冰的。
是他又惹师尊生气了吗。
师尊为什么哭啊。
是……是因为不想见他吗?
他不想让师尊哭。
他很痛苦。
心脏像是被捣碎了一样。
他以后会乖乖的,再也不惹师尊生气了。
师尊不想看他,他就躲起来偷偷看师尊就好了。
师尊包扎的真好看。
像蝴蝶一样。
……………………………………
骄阳冷淡,转眼初冬。
怀玉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对万时运来说是。
“云之,哥哥来看你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沈如是今日打扮的像个开屏的绿孔雀。
身上挂着各种珠串。
每动一下都叮叮当当的响。
吵的他耳朵疼。
“沈公子找我何事?”
万时运不想跟他绕圈子。
沈如是发丝已经长了许多,编了满头的小辫子用宝石坠着。
依然是用那带了两只铃铛的发带。
他凑近一些,表情认真道:“我是来求亲的。”
“?”
“你求亲与我何干。”
沈如是近来应该忙的焦头烂额才是。
怎么会想着求亲这种事情。
沈如是笑了笑,一口整齐的白牙亮的晃眼。
声音明明轻的像是一股风。
说的话却像是蝴蝶反应一样骤然掀起起了一阵巨大的海啸。
妄想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当然是来娶你的啊,居主。”
声音被他压的极低。
像是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讨命之言。
然而万时运表情淡的一批。
“哦,我不喜欢年纪大的男的。”
“尤其是一百多岁的那种。”
“……”
“居主瞒的我好苦,找了好久才发现是你,你不想和我说些什么?”
“居主?”万时运回过神来,疑惑道:“什么居主,没有的事。”
沈如是眸色深了许多。
“你还要骗我到何时?”
万时运继续装傻。
“什么意思,我与你并无交情,能骗你什么?你是疯了不成?”
“我疯了?”
沈如是握紧拳头,蓝色的瞳仁闪过一丝颤意。
“时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和我一样?”
他现在很像一条离了水快要窒息的鱼。
万时运却觉得他像一只隐藏在沼泽的鳄鱼。
只要他露出一丝破绽,就能立刻将他绞杀,吞噬。
很矛盾的感觉。
他自己都在骗自己。
骗自己什么呢?能骗自己什么呢?
妄图让自己以为自己没有变?
怎么可能呢。
双手沾过血液的人怎么可能骗得过自己。
“沈公子,请回吧。”
万时运半合着眼眸,不想再多说什么。
“你把话说清楚,避而不谈算什么男人!”
沈如是抓住他的衣襟,表情有些狠厉。
眉眼的那点温柔一丝也不剩下。
现在完全像一头龇着牙恐吓猎物的恶狼。
可万时运从来不是猎物。
他轻笑一声,眉眼温和的不成样子。
“沈公子,不也瞒了些事情吗?”
“或者应该称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