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不知道,听我们嘉乐回来说,柱子他妈都疯了。”
吃过晚饭,婶子来找春花唠嗑。
对于婶子来说,春花是个很好的聊八卦对象。
至少在她这里说,也不怕春花再说出去。
春花在衣服上缝着补丁,抬头看着婶子,等着她继续说。
“你这两天没去看,还挺好。我这耐不住好奇心去看了,结果做了两天噩梦。”
婶子仿佛还心有余悸,不停的拍着胸口。
“那把火也不知道是谁放的,我估计八成是柱子妈干的,谁能忍着自己男人和别的女人在自家炕上睡觉。可又不太像,你说如果是她干的,她为啥还趴废墟上哭了两天?”
婶子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可不知道,那尸体烧的,糊的都看不出男女了。牛二那杀猪的胆大吧,村长让他帮着收尸。他一拽其中一个的胳膊,胳膊嘎巴一下被掰下来了。”
婶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
春花也是听得胆战心惊。
“后来村长干脆让他们用锹铲了。你说这要是化成灰还好,骨头架子零零散散的,铲在一起也分不清谁是谁的骨头,一起埋山里去了。”
春花指着周家祖坟的方向。
婶子摇头。
“那哪成啊,毕竟是小的,柱子妈说啥也不同意。最后你猜咋的,咱们村以前不是有一块乱坟岗吗,村长让人在那挖了个坑,把他俩埋进去了。”
一阵风吹过,树枝打在窗户上,哒哒直响。
婶子吓得一蹦,缩了缩脖子。
老话说的好,白天不能说人,夜里不能说鬼。
她赶忙转变话题说道:“柱子妈她侄子不是和我们嘉乐一个班的吗,你都不知道,这两天的孩子造的呀……嗤嗤嗤,估摸着也没吃饭,捡地上别人扔的垃圾袋舔。只剩个姑姑还疯了,看着也可怜。”
春花听在耳朵里,思来想去想了一夜,第二天还是拎着小半袋米,端着小半盆馒头,朝着王家走去。
小丫跟在旁边,撕着手中馒头上的皮。
蹦蹦跳跳的跟在春花身边。
她不知道姨姨要去哪,只知道姨姨要去给谁送粮食。
等到了王家,看见头发凌乱的柱子妈,小丫才吓得躲在春花身后。
正如婶子说的,柱子妈果然疯了。
她头发杂乱无章的披在肩膀上,像是钻过了灶坑,脸抹的漆黑。
看见春花端着馒头来了,也不吱声,直接朝着馒头扑了过去。
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小丫吓得够呛,拽着春花的衣服小声说道:“姨姨,我怕。”
“啊!”
春花把米放在炕上,用手拍了拍。
柱子妈转过脑袋,看着春花的方向,木讷的点了点头。
“李大根家属,术前告知签一下。”
郑晓靠在床上半眯着眼睛,听到护士喊话,一咕噜的从床上蹦了起来。
等了半个月,终于可以手术了。
李大根早就想回家了,可拖着残腿又哪儿都去不了。
听着要手术,激动的看着郑晓的背影。
过了约么半个小时,看着郑晓回来,李大根激动的问道:“医院是找到合适的跟腱了吗?”
郑晓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背对着李大根抽起了烟。
李大根不懂,可他懂。
他知道李哥为了找到能用的跟腱,费了多大的功夫。
号子里看不出白天黑夜,特别是关押死刑犯人的。
王大根杀了两个人,只知道熬着。
熬过一天,算是赚一点。
他木讷的看着铁门。
看着狱警走到门口,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今天的狱警看起来和蔼了不少。
他对着戴着手铐脚镣的王大勇询问道:“今天晚上是最后一顿饭了,你想吃什么就说,我们给你准备。”
他一边说着,一边递过来纸笔。
“你要是有什么遗言也写下来,回头我交给你的亲属。”
王大勇木讷的摇了摇头。
“我们把死亡通知单交给你妹妹了,可是你妹妹状态不太好,可能不能给你收尸了。”
王大勇脸上终于多出了一点表情。
像是惶恐不安,又像是愧疚。
“我妹妹……她怎么了?”
“家里出了点事,人也出了点事。”
狱警怕王大勇不能安心走,委婉的说。
可王大勇自然听出这里面的意思,从床上跳了起来。
沉重的脚镣在地上发出一阵阵闷响。
眼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狱警拿着电棍威胁道:“王大勇,不许再往前走了,你想干什么?”
谁知王大勇竟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眼泪落在地面,他抽泣的说道:“我马上就死了,你跟我说句实话,我妹妹到底怎么了?”
杀了妈妈,连累了弟弟,王大勇在外面的牵挂就只剩下了一个妹妹。
狱警思索了片刻,回答道:“你妹妹疯了。”
“都怪我。”
死到临头,王大勇幡然醒悟。
如果自己一直在号子里蹲着,如果自己出去之后不再打扰家人,他们是不是还能像以前那样生活着。
“你也别伤心。”
狱警递过去纸巾。
“最后一顿了,吃啥都行,你好好想一想。”
愧疚感占据了全身,王大勇声音哽咽。
“我吃不进啥东西,给我来一碗泡水的白米饭吧。”
白米饭放在跟前,王大勇吃一口,发一下呆。
眼前仿佛是他们兄妹几个小时候争白米饭的场景。
空地之中,砰的一声响。
柱子妈从梦中惊醒。
看着身边的两个小孩,脸上乌漆抹黑,不成样子,仿佛做了个冗长的梦。
脚上的伤口还在,可感觉不到疼痛。
她下了地。
放在柜子上的镜子里,映出了一个陌生的人影。
柱子妈凑了上去。
镜子里的女人像个叫花子一般。
柱子妈赶忙摸向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女人也摸着自己黑漆漆的脸。
她跑去厨房,梳洗打扮了一番,镜子里的人才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王明志佝偻着身子,抽着鼻子,从梦里醒来。
屋子里竟然传来了饭的香味。
肯定是他在做梦。
柱子从走廊里探出个脑袋,手里举着饭团。
兴奋的大声喊道:“哥,你快起来吃!我妈好了,我妈做饭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