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寡妇早就没有了娘家,穿着一身大红绒衣,头上戴着塑料假花,坐在韩嫂子家的炕上。
看着李大根被众人推了进来,笑得像朵桃花一样。
“小郑媳妇也没有娘家人帮,我给她包了点饺子,祝你们早生贵子。”
韩嫂子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子生饺子,夹起一个递到郑寡妇面前。
郑寡妇张着嘴巴咬了一口。
韩嫂子又把饺子递到李大根前面。
李大根把头别到一边,看着郑寡妇有些奈何的说道:“我都来了,你走不走?”
“你瞅瞅你,真是个急性子。”
韩嫂子尴尬的把生饺子放到一边。
“看新娘子漂亮吧,这身行头还是我给买的。回头你可得还我。”
“走啊。”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李大根已经有些不耐烦。
再说他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只愿意给春花花钱,剩下别的女人,想都别想。
“你看看你,新娘哪有脚落地的。你得过来背着走!”
“快背她啊,李大根!”
赵小六嗑着瓜子,起着哄。
“不是新娘子太富态了,你身子太虚了吧?”
众人被逗的一阵欢笑。
“我看你才虚!”
李大根被激的走到了炕边,弯下了身子。
“呜!”
看着李大根背起了一百八十来斤的新娘子,众人一声起哄。
春花走到院子里,越靠近屋子步伐越慢。
她在家里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可临了到了现场,还是怂了。
她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来时李大根已经被推到了车里。
踏进门槛的那一刻,心脏猛的加速。
身子朝着帐房走去,眼睛却不自觉的四处乱瞄。
李大根不在屋子里。
“春花,一百。”
账房先生接过钱,写在礼账上。
看着春花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
“春花也来了呀,你不抓把糖?”
张奶奶领着小孙子,抓着满满的一大把,塞进小孩子的兜里。
“你说你个老太太,刚刚不都抓了一把,咋又来抓一把?我这糖都快被你抓完了。”
账房先生半开玩笑着把装糖的口袋往桌子里拉了拉。
“瞅你那小气吧啦的样子。”
张奶奶手里还剩下几块糖,实在塞不进去了,就放在了小丫的手里。
小丫拿出一块糖,递给春花。
春花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怕喜糖是苦的。
写完礼账,出了院子,春花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没见到李大根,也算是和他告别过了。
她领着小丫刚走出大门,只见黑色的大奔车从不远处开了过来,停在门口。
众人起哄,鞭炮声再次响起。
春花呆愣在原地。
车门打开,李大根先走了下来。
他刚一抬头,就看见了春花。
“春花…”
李大根的心像被人揪住一样抽疼。
他看着春花的方向,眼里满是深情。
“鞭炮都快放完了,还不赶快背新娘子进去!”
韩嫂子在一旁催促着。
李大根站的直直的,脚上像坠上了千斤顶,动弹不得。
春花对上李大根的眼神,慌忙低下脑袋。
“姨姨,我们回家吧。”
小丫仰着脑袋,扯着春花的衣角。
“啊。”
春花应了一声,扯着小丫挤出了人群。
李大根踮着脚,生怕错过春花每一个背影。
直到春花消失不见,才佝偻着身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赶紧的呀,新娘已经等不及了。”
韩嫂子站在一旁,使着眼色。
“让她自己走吧。”
李大根低头看了一眼还在车里的郑寡妇,眼神之中带着无奈和冷漠。
“你说你…诶~”
不等韩嫂子抱怨的话说出口,李大根已经独自朝着屋子里走去。
整个仪式,李大根呆若木鸡。
坐在酒席上,只顾喝着闷酒。
李大根出去随的礼少,来的人也少。
只有头席,没有二悠(第二遍席)。
没到下午一点,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留下十几桌残羹剩饭。
郑钱趴在桌子上,啃着苏白肉上面的糖。
郑寡妇夹起一大片肥肉,塞进嘴巴里。
账房先生见人走的差不多,才把黑色小包和账本递到李大根面前。
李大根刚要接,谁知郑寡妇率先一步把黑包抢过去。
“你是一家之主,我是管账先生。”
郑寡妇咧嘴大笑,“这钱当然得由我管了。”
李大根喝的烂醉,趴在桌子上摆了摆手。
刚才若是试探,此时的郑寡妇心里已经笑开了花。
李大根没反驳,就是默认。
以后李大根就是她的长工,受她驱使了。
“钱钱,你帮妈看着点儿。”
郑寡妇起身,喊着郑钱,两人一同朝着屋子里走去。
“今天我喝多了,不能陪你了。”
张子茂用塑料桌布擦擦手,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子。
“你……你别走。”
李大根抓住张子茂的手腕。
张子茂嘿嘿一乐。
“娶个媳妇,你不擦枪磨炮,新娘子都快等不及了。”
“谁等不及?”
李大根大着舌头指着屋里。
“她不是我的新娘子,我不娶她。”
“你瞅你又说胡话,那今天是谁的婚礼?”
张子茂拍着李大根的后背。
“娶家里不对人家好嘛,你个老小子,心里是不是还想着春花?”
张子茂这句话戳中了李大根的痛点,他抹着眼泪,嘴里一直嘟囔着:“春花,我要去的是春花呀。”
“哥们儿你放心,以后春花……我……我帮你去照顾。”
张子茂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李大根无力反驳,抓起酒杯,一口苦酒又下了肚。
“不行了,再喝,我感觉胃要炸开了。”
张子茂脸喝的通红,眼神也变得迷离。
“你……你小心着点……我来时看见王二勇了,他,他好像要揍你。”
“他揍我,揍我啊……”
李大根苦笑。
真是喝多了,感觉被别人推到沟里都爬不起来。
张子茂也走了,整个院子只剩下李大根一个人。
春风阵阵吹来,李大根缩着身子,半眯着眼睛。
他瞄着放在桌子上的账本,那是一片刺眼的红。
“二叔,五百……李生,五百……张子茂,五十……”
李大根趴在桌子上,翻着礼账嘟囔着。
“春……”
李大根手指着账本上的名字,愣住了。
心像被撕开一样的疼。
“春……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