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奶奶吃了一辈子的苦,不声不响的走了,也算是享福。”
大爷瞪了一眼刘建国,对着春花轻松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没有了奶奶,还有我们。”
春花把眼睛瞥向一边。
这些年的苦难,大多数都是亲人给带来的。
春花也不相信奶奶的死就能改变一切,包括人心。
“我的天哪。”
婶子一进屋子,捂住了嘴巴。
说实在的,她不怎么待见这老太太。
老太太回来之后,也没来看过。
想起当年青莲钻被窝的事,里面多少带点这老太太的影子,婶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婶子四顾一看。
左邻右舍有趴窗户的,有站门口的。
屋子里的孝子贤孙跪在一地。
怕被人戳脊梁骨,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撕心裂肺的大声喊道:“妈!福没享上几天,你咋就走了呢……”
老太太走的突然,丧事还是要办的。
几人坐在了屋子里。
春花看向柜子,狗皮袄子还随意的扔在上面。
房子才被霸占个把个月,里面已经满是老太太的气息。
再看众人,脸色各异。
大爷看着匆匆跑回来的大娘,阴沉着脸问道:“青莲那头怎么说,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老太太本来就应该是哥几个养着,死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大娘跑得大汗淋漓,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心虚的看着大爷。
“这混账玩意。”
大爷一咬牙,拳头锤在大腿上。
“老太太死了,作为家中长子,我说几句吧。”
大爷扫视众人。
“青莲不回来,老太太也得伐送(送葬)出去。老太太原本是老二养着,这事原本应该老二操办,老二收礼。可老二没了。春花,你自己能办起来吗?”
春花摇头。
大爷又看向婶子。
“你通知老三了吗,他伐送吗?”
婶子也摇了摇头。
“老三说了,这事听我的。春花一个人办不起来,我们孤儿寡母的又怎么能操办得起来。”
“那就我们来。”
眼见时机成熟,大娘插嘴道。
“那也没法子了,也不能让这老太太烂屋子里头。老太太的丧事我们操办,给老太太送出去,咱们大家的心事也了了。”
春花看向门外,隐约能看见老太太银白色的头发。
她的身子缩了缩。
婶子见状,说道:“你们伐送也行,可没有在别人家伐送的道理。虽然村长把这房子分给了老太太,可咱大家都清楚,这房子本来就应该是春花的。”
春花看向婶子,眼里充满了感激。
“那可不成。”
大娘大声嚷道。
“别说我家屋子小,放不下这老太太,我家屋子烧的热,这老太太两天不得臭了。再说我儿媳妇刚查出怀孕,要是吓流产了,可不得了。”
她看向春花,有些命令的口吻说道:“老太太还真不能挪窝。生前住屋子里,死后扔到外面,你说外面的人咋说你。说你春花狼心狗肺,天打雷劈,爹妈没了,奶奶就不认了?”
见春花不说话,大娘继续说道:“老太太本来就想跟着老二生活,你可别觉得我们占了多大的便宜。找人挖坟得踏着人情,棺材石碑,宴席酒水,哪个不是真金白银来的……”
“行了!”
大爷瞪了一眼喋喋不休的大娘,看向春花。
“你大娘说的也有道理,等把老太太伐送出去,让你哥给你收拾收拾屋子,重新刷刷墙,你看行不,春花?”
刘建国正在一旁抹眼泪,听到爸爸提到自己,赶忙反驳道:“凭啥是我啊?”
大爷一瞪眼珠子,刘建国立马闭上了嘴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春花不答应也不行,她点了点头。
老太太死的突然,白布香炉,香火纸钱都没准备好。
大爷找来阴阳先生,在山上寻了个风水宝地,开始挖坟。
忙完一切,已经是傍晚。
小丫坐在炕上,缩在墙角。
她呆愣愣的看着八仙桌,大人们正快速得印着纸钱。
看了一会,觉得无聊,她朝着厨房跑去。
风带起盖在老太太脸上的白布,吓得小丫一激灵。
春花正在厨房里做饭,看见小丫跑过来,心想她是饿了。
她解开塑料袋,拿起一块曹曹糕,想要放在小丫手里。
小丫吓得直摇头。
她小声的说道:“姨姨,这是太奶奶手里攥着的……”
春花摇头,这是剩下的。
她掰下一块,放进嘴巴里,示意小丫可以吃。
小丫害怕是害怕,可曹曹糕实在是太美味了,她看着春花直咽口水。
刚要伸手接,一只苍老的手夺了过去。
“真是一个屋子里睡不出两种人,大的馋小的也馋!这是我花钱买的,你还偷拿。春花,你啥时候能改掉手欠的习惯!”
大娘把剩下的曹曹糕放回袋子里,打了一个死结。
虽然说是大爷伐送,可毕竟老太太死在了春花的家里,春花只能在一旁端茶递水的伺候着。
老太太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三柱青烟飘在空中。
纸钱被放在一边,守夜的人叼着香烟打着纸牌,好不热闹。
小丫倚在墙角,昏昏欲睡。
她猛的一蹬腿,咧嘴哭出了声。
“啊,啊啊啊?”
春花轻轻抚摸着小丫的头发,询问她怎么了。
小丫指着门口,声音颤抖的说道:“姨姨,我刚才看见太奶奶站在门口,朝里面看呢。”
春花摇了摇头,把小丫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胳膊。
天阴沉沉的,飘着雪花。
春花戴着手套,和刘建国一起拆着院子里的杖子。
“你说这老太太,当初闹什么分家,净给后人添麻烦。”
刘建国把铁锹立在一边,咬牙费力一拔,插在土里的杖子才被拔出来。
“我爹也是,还说坑挖深点。当时还想着咱奶能多活几年,没想到这么快就没了。”
刘建国正嘟囔着,只听远处传来拖拉机的声音。
两人抬头一看,黑烟顺着烟囱飘向空中,拖拉机上摆满了桌椅板凳。
临近中午,小小的院子里热闹了起来。
院子里支起的大锅,冒着滚烫的白烟。
人们穿着厚棉袄,戴着大帽子坐在外面。
冻得直抖腿,牙齿打颤的聊着天。
雇来的厨师捞出沸水里的粉条,浸泡在凉水中。
他对春花说道:“芹菜买少了嘛,你家有酸菜吧,捞几颗过来。”
春花闻言,走回屋子里。
还没走到厨房,只见柱子妈鬼鬼祟祟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她看见春花,愣在了原地。